老皮散文：秋天扩展了我精神领域的边界

老皮散文：《致安澜》系列11

·秋天扩展了我精神领域的边界

依旧忙碌。各种各样的琐事。一到夜晚，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于静默中忽悠自己：有空白的存在，一切挣扎似乎才能够顺其自然地成为日常生活的背景。

秋夜，微微凉风仿佛使身边的事物产生开放性，无限深邃，具备了一切可能。

生活在继续。依旧不清楚每一种日子能持续多久，也仍然不想去担心未来。生命中的许多事，该去的，留也留不住；该来的，挡也挡不住。

弄上一壶蓝山，咖啡的品质，似乎有一种自然的穿透力。它几乎就隐藏在语言的侧面，它是在我将要启动舌尖时的犹豫与停顿。不仅如此，咖啡还仿佛是时间的灰烬，具有一种生成和消逝的绵延痕迹。但是，生活场景中的那一瞬间，已全然沉浸于自己的精神世界。美更是多种多样的，其中的愉悦，妙不可言。

与朋友们闲聊，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文学。我坦诚了看法，以为一个人能与自己的文字相濡以沫，那是天赋使然，忤逆不得。文字就是人的直觉的转换，就如同闽南的凤凰木，我总感觉它们在黄昏时气场最强。

安澜，我相信，我们在叙述某些事物的同时，习惯的表达中有许多是丧失了趣味的。因为只有直觉才最真实。

文字可以是一面镜子。尽管这世界有那么多事物相似相像，但镜子中的自己其实是另一个自己。背后的世界也是。

我更愿意成为一位观望者。

事实上，观望者与作品遭遇，总是具有独一无二的经验。作为油画《陌上花》的作者，我能做的，就是试图抓住某些经验，并将其中的意味呈现出来。画面清除了时间的痕迹，也清除了叙事的痕迹。人物站在缺乏历史的简约背景中，只留存了纯粹的自然经验：天空和花草，以及来自于某种内在的欲望生机。

我总是固执地让自己的目光盯住作品本身，很少去理会别人的议论。我的快乐是由创作本身而不是作品的价值和自己的声名所激发出来的。就经验而言，我更喜欢抵达我以前所未曾设想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又总是包含着一些不确定的意味。我不仅在其中感受到快乐，而且，我还得到了生活的某些隐喻或顿悟。

我的天性里带有一个字，玩。这也是我所有作品的唯一的初衷。至于是否能玩出点艺术的意味，我就不管了。

我始终热爱文字和生活，更愿意在两者的微妙关系中游历着。生活的问题总是比生活本身更为复杂。迷惘即是人性结构中的一个重要层次，钥匙只能自己打造。我专注作品的过程，即是我享受生活的过程。

依旧喜欢宁静的黑夜，让人拥有一段淡然绝尘的个人时光。看电影频道《永失我爱》，那种凉凉的忧伤，在秋夜里漫漶。那些深深浅浅的话语，让人没有勇气重新来过。其实，人生真该活成一条流域宽阔深远的大河，飞流直下，拒绝纠缠。歌声撩动的地方，与其说曾经的你已不再现，不如说再见的已不是你。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没必要用文字拨云见月。夜色存在，月亮存在，这都是既定的现实，见不见月倒无所谓了。风吹浮世，有些事物在夜色中或许更显得郑重端庄。

腰椎，钻心地疼痛。躺在床上，在暗夜里看窗外浅白的月，感觉生命其实是一种不可触摸的爱怜。

黑夜掩藏了空虚，并且显得深沉。这样的事情周而复始。如同爱都是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没道理。渐渐的，一个人的淡定，将不再迷惑。

精短的美文是我每个夜晚的睡前读物。我的床头总是堆满各种各样精美的作品集。我习惯了临睡前的阅读。不是因为枯燥导致催眠，而是因为文字太美。当然，我喜爱的美，不仅仅是文字。我更看重作者的想象力。我相信美的文字、美的想象力，可以让我更容易地进入美好的梦乡。

看到一幅黑白照片，充满活力与寂静互相探测的意味。照片中的人微笑着，仿佛怀抱着某一种梦想。然而，梦想总是比现实大一码，就像一件买错的衣服。

而爱情更像是一个人独自在荒凉旅途中，偶然邂逅的旅伴。时间蔓延，幽微瞬间带来的光亮，使人们有耐心在落寞的世间继续行走漫漫疲惫的长路。

爱情的过程永远比结果更重要，哪怕结局是一种“含泪的微笑”。遗憾的是，结局有时候是凄美的：贫穷的夫妻德拉与吉姆在生活的苦难中挣扎着，圣诞节的前一天，他们各自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典当了，只为让爱人的生活能够更安适一些。读欧·亨利的《麦琪的礼物》，为他们相濡以沫式的尘俗之爱感伤不已。

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发生在身边的另外一个故事：一对老情人，男的是童话作家。女人去找他，他正在书房里构思新的童话。女人怕遇到“嫂子”，不敢贸然进门。想给他打电话，又忘了带手机。于是，女人急中生智，掏出硬币掷向男人书房的窗玻璃。女人以童年时期原始的方式呼唤男人，遗憾的是，女人身上的硬币掷完了，依旧没有唤醒沉迷在童话世界里的男人。

可见，爱情与心灵，有时候都应该有段空白。

而更多的时候，我更喜欢独自静坐发呆，什么也不想。毕竟，生命的自然感知是难于表达的。人对于事物的感悟能力，简直是与生俱来的。这是一种先天的生命属性。人生经验、学术造诣，都不会产生大的弥补。既然无法对尘世毫不在意，偶尔静坐发呆，便也成了奢侈享受。

时光像流水，我对这常识的千年不变总是心存惶惑。人们还说：竹篮打水一场空。一直搞不明白的是，既然认为人生到头来只是一场空，为何人们在临终前又总要伸出手。即便是在已经丧失了呼唤的能力，人们表达自己最后的心愿时，仍是努力地伸出手，总想抓住什么。遗憾的是，生命所有的企图，最终依旧是空了。

又一次与朋友谈论到宗教。我没有任何宗教信仰，但我还是尊重宗教，并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宗教的最大好处，就是教会了人在忘却时间流逝的同时，也消解了生命的意义。

事实上，时间并不容易被忘却。被忘却的，最后只能是自己。

晋人卫阶初欲过江，语左右曰：“见此茫茫，不觉百感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遗此？”孔子则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古人面对时间，生无限感慨。尽管时间的规律体现为亘古不变的流逝，但人生有限，时间无限。人的生命所经历过的时间被概括为“一生”，最终也只能化入时间的洪流。归于无。

确实，时间是一种暴力。一本书刚读到第60个页码，梦露已堕胎41次。而摊开在我眼前的，却是新的一天的凌晨。

在一个轻灵而敏锐的早晨阅读。翻开书本的那一瞬间，神清而气爽。读书总是享受的。在音乐里读书，在文字与音符共同营造的诗意中沉醉，内心有一种愉悦的舒展，是双重的享受。

这时候，一心可以二用。

人生是越活越澄明的过程，在不断沉淀自己的日子里，当然要抖落内心的的尘土了。闽南的早晨，气爽神清。晨读的感觉特美好。我想，凡美好的事物，一定是美在它的独特与不可取代。

不是所有的心境都适合一种生活，但所有的生活都应该具备一种心境。

重读《廊桥遗梦》：一个先生与孩子都不在家的中年女人邂逅了生命中的另一个男人，干柴烈火般过了令人消魂的三天三夜，然后眼望心爱的人在雨中离去。尽管心心相映，却彼此分离再也没有相见。他们死后，儿女们才在她遗留的日记本中得到关于家庭与责任的感悟。一夜春宵到毕生至爱，绵延为温暖一生的火焰。

而渡边淳一的《失乐园》，则是另一番景象，极端、惨烈、决绝： 38岁的女人与50岁的男人，在家庭之外不期而遇。灵与肉的交融让他们拥有了一段隐秘的情感。恋情暴露后，他们都得以平静地离婚、辞职，然后走到一起，似乎就可以过上幸福生活了。但他们突然选择了死亡。这时，对于他们的乐园已经沦失，只能一死，以谢众生。

总有一些时候，我内心破碎。不为别的，只因为每一片阳光里都有深爱。

除了爱，人类很少有别的途径和方法，能够舒缓自身的苦难与不幸。

每个人对于自己未来的生命过程都是无从知晓的，因此生活才富有悬念。生命的尊贵，就在于只允许人们生活一次，不可重复，也不可更改。对于尘世的印象和爱情的期待，我相信每个人的内心都经历过一种漂泊，空旷、孤寂、隐痛、无奈、绝望的漂泊。似乎，漂泊是重生的可能。只是，谁都无法预测自己漂泊的终点。

在这个秋天的早晨，很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我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埋头看书，偶尔也抬头看看周边的人和景，竟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恍惚，如同隔世。

安澜，我看到的，是时光和岁月，怎么将人生一点点改变。

小镇的街旁，有一些形形色色的行道树。看着看着，我把树想象成了人。每一棵树都有着深浅不同的颜色，每一棵树都集合了很多事物的色彩。我相信自己心中所想的每一个人也是如此。

我眺望着这个世界，各种色彩都是有生命的，都是会流动的。却都是我用心化不开的颜色。

人活着，许多时候是疲惫不堪的。每个人都在寻找着改变命运的途径，但似乎没有一种可能，能够抵达自己精神的本真。生活里有一些想象，在所有的人生经验中，原本就是一种没有证据的妄想，谁也不会真正了解另一个人的内心。幸好，人很容易麻木和习惯。私有的思想延伸出去，才觉得，人在绝望时，是最清醒的。

一直以来，我沉迷在这个世界，本能地渴望着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然而，天天都是安静的样子，却一直都是动荡奔波的命。层出不穷的琐事，让我只能游击在简单生活的奢侈念想中。

我总是生活在自己感性的思想内部。有时候，甚至忽略了这思想本身。我自由舒展的潜意识，是颤动的内心与静止的呼吸间的协调。如同生活中经常出现那种突如其来、不着边际的意外，总是让人着迷。这样的景象，在越来越遥远的时间里，是不可复制的。仿佛一个没有开始的故事，突然就结束了。但这绝对不是梦境。

生活在平静或者不平静地进行着。听窗外风声呼啸，大片树叶发出陈旧的声音，觉得自己无法破碎，又坚定起来。生命之旅，总有太多的选择。一条路的尽头，是另一条路的开始。每一个人都是匆匆过客。这不是比喻，而是事实。

闽南的秋天，让人找不到自己和世界之间的距离。

捡了一张枯黄的落叶夹在书本里，细看那明净清晰的叶脉，仿佛，书本里的每一张纸页，在刹那间飘零为落叶。而我，总在每一次飘零中靠近自己的灵魂。秋叶凋零，正被我疲倦的身心体验着。在大自然面前，人的卑微已经不值得一提。时间凝固在那里，反衬出一个生命的颓废。

午后的草色有些憔悴。秋天的表情中，似乎波动着一种本能的发自生命本体的挥霍欲。有许多东西，人是无法想明白的，就像一只羊弄不清它自己的命运。一切都很真切，没有一丝梦的残片。只是没有谁听得到秋天的叹息。万物都在循环，包括我每天的所思所感。我们面对的不仅是一个熟知的世界，也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在路上的人，深昧无所归心的烦恼。在厦门机场，看到一些飞机起起落落，心想，人生也不过如此起落罢了。对于我来说，面对这样的情景，更主要是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修炼成一个心如止水的标准看客。

以沉静的姿态，平缓地面对生活中的诸多细节。遥想峥嵘岁月，宁静而辽远。世事繁杂琐屑，粗糙了一颗颗原本温软的心。

然而，人活着，就应该深信，爱滋润着世间的一切。

必须承认，我最擅长的事，就是把内心当作天涯海角来浪迹。

尘世间的许多事物我都经历过，只是，很少有属于我的挂念。我的挂念终究是孤独而空旷的。当天色深到黑暗不透，我总是对自己说，我要去下一个海边，或者草原。

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视野进入秋天里散漫无际的想象。像诗人在语词里对诗歌的索求和追寻，有限的空间让我忘记了时间的更跌流逝。有一种先决的欣赏，似乎在提醒我，不要将其忘却与背离。

秋天就像一抹笑容尚未惊动意识的梦境，有时，我宁愿在那轻微的感动里迷失自己。

毕竟，秋天扩展了我精神领域的边界。

老皮散文：秋天扩展了我精神领域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