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管家便为李有财包下了这客来居后院的一个小院落。至于船上随他而来的那些人又另外要了几间客房安顿下来。李有财从曹百味的院落出来后便奔着自己歇脚的那个院子去了。
那店小二从后厨回来,登上二楼。在一间雅间前站定,轻叩了下门,向里面的人道:“几位老爷,那河豚鱼生片已吩咐人下去做了,还请几位要稍等片刻。”
只听里面有个颇为豪放的声音扯着嗓子道:“知道了,将其他好酒好菜先上着,我们在这边候着便是。”
那店小二应了声好嘞,便转身去了。
这间雅间里坐着三个人。坐在正中的是位书生,头发盘在脑后,戴一顶六合一统帽,穿一件白色直裰,脚上着一双方头布鞋。眉目清秀,气质颇为儒雅。
那书生的左手边却坐着一位粗壮大汉,豹头环眼,燕颌虎须,乍一看还以为是猛张飞在世。卷起的一截衣袖露出手臂上虬起的肌肉,衣襟半敞着,此时正端着一碗酒在仰头狂灌。而右手边坐着的倒像个精明的商人,眸光转动间不时有精光乍现。此人穿一件富贵员外袍,身材倒是精悍结实。此时正提着一双筷子在夹盘里的花生米。唯有那书生紧皱眉头,既不动筷,也不喝酒,似乎在想着什么。
左手边那粗壮汉子放下手里的碗,望向那正中的书生。开口道:“田大哥,你说这事到底该咋办那!闯王也真是的,咱们打明军多爽快啊,非要把咱兄弟三儿支到这江南来找啥子宝藏嘛,你看看,这酒都跟水似的,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坐在右手边的那汉子不待那书生答话,便接口训斥道:“哎哎,你这夯货乱说什么呢。没看田大哥正在这想着嘛,你那嗓门子就不能放低些啊,吼得全天下都快知道了,生怕招不来明军是吧。”
那汉子颇为豪气地道:“怕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咱家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这声音到底还是放低了一些。
右手边的那汉子也不想和他争,只是嘿嘿笑了两声,便又低头夹起了花生米。
那粗壮汉子见他不吱声了,顿觉没趣起来,又兀自斟了碗酒,仰头大灌起来。
那正中的书生仍是紧紧皱着眉头,似自言自语道:“听说那满人也派了人来这江南寻这宝藏,这消息是哪透露出来的呢?而且,怎么着江南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传出沈三秀的宝藏这回事呢?偏偏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只是这越模糊越叫人心痒难耐啊,倘若有鼻子有眼的,八成早被人给识破了。”
左手边的那粗壮汉子听到什么满清那边也来人了,将那喝酒的碗重重一顿,环眼一睁,怒声道:“鞑子竟也来了,那正好,我老郝的鬼头刀最喜欢饮满人的血了。”说着,那手习惯性的去抄那鬼头刀,摸了个空,才惊觉进客栈时已将那刀裹在包裹里了,不禁大窘,讪讪笑了两声。
左手边那叫党守素的精明汉子又不乐意了,“我说老郝啊,你那嗓门就不能小点吗?”说着,又转向那正中的书生道:“田大哥,今晚我出去探探消息吧。我打听到这两天这客栈除了我们这三人,只住进来一个叫李有财的胖员外和他的几个家丁。我今晚先去他的院子探探路。倘若那宝藏是真的,咱便帮闯王夺了过来;若是假的,咱就探明消息回去向闯王禀明。若真是哪路人设的局,坑也只是坑了咱兄弟三,与闯王的大计影响不大。咱现在就只管填饱肚子,听说这客来居的河豚鱼生片可是一绝。”说着,他又将目光转向那粗壮汉子,似是挑衅道:“只是不知道你郝大将军敢不敢下筷呢。”
坐在正中的那书生听说这话,叹了口气道:“如今也只有这法子了。”
那粗壮汉子别的没听清楚,对那精明汉子的最后一句话可是听清楚了。不由奇道:“河豚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就不敢吃了?”
那精明汉子闻言,提起筷子夹了粒花生米扔进嘴里,方悠悠道:“那玩意儿啊,有剧毒,不过那肉倒是至鲜至嫩,为人间绝品美味啊。”
那粗壮汉子骇然道:“啊,有剧毒,那还咋吃啊,我不吃,我不吃。”说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田见秀与党守素闻言,不禁相视大笑起来。
“孙记酒坊”坐落在这陈墓镇的最东边,已经到了这集镇的尽头。酒坊的旁边就是小河了,河边种着垂杨柳,此时已经吐满了芽,在不大的风中轻柔舞动着。一座小码头就建在这株柳树的底下,一只小船停靠在码头边,梢绳就系在这株柳树上,随着水波起伏不定。
方然提着从客来居拎来的食盒,怀里揣着刚刚选的一柄小巧的剑,惴惴不安地走着。那短剑只有一尺来长,剑鞘为紫红色的,外边还装饰着镂空花格。剑柄处系着的亦是一个紫红色的剑穗。整柄剑看起来古朴而淡雅。拔出剑来,那剑刃仿若一泓清泉,舞起来煞是好看,仿若繁星满天,又似万花拂落。
“怜儿一定会喜欢这柄剑的。”方然心里暗暗想到。
见那“孙记酒坊”的牌匾已近在眼前,方然的心里不禁又直犯起嘀咕,脸上也火辣辣发烫起来,这心里就像打翻了十八罐蜜糖,既觉得甜蜜,又有一丝怪异的腻歪。
方然鼓起勇气,迈进了“孙记酒馆”。那中年文士打扮的孙掌柜正坐在柜台后,捧着本书在看。
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孙掌柜抬起头来向门口望去,见是方然。忽的换了一种像是岳父看女婿的目光来审视方然。方然看到孙掌柜那满是玩味的笑容时,浑身更觉得不自在起来。
酒坊中顿时尴尬的沉默起来,过了片刻,还是方然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孙……孙叔叔。”方然忽然觉得不知该如何称呼孙掌柜了。又犹疑了片刻,方又接着道:“我……我来看看您老人家。”
那孙掌柜不屑置否的应了声“嗯”。方然讪讪地站在那儿,虽觉得直挺挺杵在这儿不妥,可孙掌柜又没让他坐,一时间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两人又僵在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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