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葬礼
刺眼日光照亮混沌黑暗。从床上爬起,我望向窗外灰蒙天空。黑点映入眼帘,顺势望去,窗台上,一只蜜蜂尸体……它呈新月状蜷曲,双翅蒙上了厚厚灰尘,不过身躯完整,体态自然,仿佛静静沉睡。我停下来观看良久,竟觉出些庄严肃穆来……
它怎会死于此处,莫非为了飞向玻璃窗外的天空而精疲力竭?我欲将其拂去,敲门声骤做,我方记起今天还有重要事情。打开木门,隔着铁门檻,看到工友略带哀伤的表情,他叫舜,我们今天约好同去参加另一位工友的葬礼……
已故的工友叫鯀(读如滚),是舜的师傅,两人为棉纺厂的修理工。鯀在维修厂房正中央的天窗时不慎摔下,头部着地,血浆飞溅,当场丧命。经过警方调查,认定为意外事故,工厂也已工伤了结此事,如此简单明了的事故虽不常见,却也普通,但是在我看来,鯀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这源于我在事发当天看到的鬼魅妖冶,仿佛另一世界的景象……
棉纺厂职工有统一的家属院,大家的住所距离非常近。不消片刻,我与舜边站在鯀居所的楼下,楼门洞两侧摆放着花圈与挽联,来到五楼,鯀家门开着,屋内狭窄局促,客厅正中央被布置为灵堂,上面供着遗照,气氛凝重,青烟缭绕,鯀的妻子与儿子正像吊唁者们鞠躬致意,而一旁的禹看到我俩则迈步前来迎接。
禹也是鯀的徒弟之一,深受鯀的器重。一番寒暄后,我与舜分别上香,已示祭奠,随后也向死者家致意。鯀的儿子今年正在读大学,妻子也是厂里职工,这间一室一厅的住房是单位二十年前分给夫妻二人的,现在依然使用着。
遗孀的哭泣,遗孤的叹息不必多说。我与舜,禹三人告别死者家属,便找到一家街边烩面馆坐下,偶然看到柜台边的日历,发现离1998年的春节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在那之后,中国经济硬着陆,东亚经济动荡,国有企业大量破产倒闭,而随着政府(中发[1998]10号)文件的执行,轰轰烈烈的“下岗”达到了高潮,当然,这是后话……
02.异景
在饭馆的闲聊中,我将我那奇异的亲身体验告诉了俩人。
那是一个深冬的午后,一间四面透风、即将被用来当作杂物仓库的旧式厂房,我与其他工友被车间组长派来这里搬运这里的纺织机。
经历了绵延几日的降雪,道路两旁结起了厚厚的冰层,厂房中间的玻璃天窗有几处漏下了雪水,导致内部也结了冰,我们绕过这些冰,小心翼翼地将角落中剩余的纺织机抬走。
待我无意中抬头望向天空时,发现工厂维修班的鯀师傅正踩在天窗上检查渗漏雪水的玻璃,本来平常无奇的景象,此刻在我眼中却呈现出不同以往的色彩,好像为了证实我的预感,就在下一个瞬间,我目睹了令普通人为之颤栗的死亡。
先是死亡将世界按下静音,鯀从天窗坠下,硬生生地砸在厂房中央的冰上,然后,碎裂又将声音带回人间。头颅与坚冰撞击出的鲜红色彩,在我双眼中恣意汪洋,满溢而出。
我抬头望向虚空,一束方方正正的日光从玻璃天窗的碎裂处投下,搭在鯀的身上,围绕这束通道,无数晶莹剔透的光屑随风飞扬,仿佛连鯀的灵魂也被摔碎,在凄冷寒光中轻舞。
我被这幅凄美画面所震撼,从心房内涌出的颤栗堵塞了咽喉,长久不能言语……
血腥味将我拉回现实,身边工友们已乱作一团,我被其中一人拉出现场。不多时,医院的急救车与警车抵达,救护人员证实人已死亡,待警方封锁过现场,我与工友们一起被叫去局里做了笔录。回到厂里,已是日薄西山,我换下工服,迈着绵软的步伐回家,始终惊魂未定。
舜和禹听过我一席话后,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姿态,舜早已忘记正在吃面,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而禹则沉默不语,一边低着头一边将面往嘴里塞。舜惊叹于我的亲身体验,而禹则嘱咐我不要多想,那不过是人在极度惊吓中出现的幻觉。我也在与他二人的分享中将对鯀死亡瞬间的焦虑稍稍释放。
酒足饭饱,我们三人在面馆门前挥手告别,我独自转身离去,竟觉一股恶寒袭来,那恶寒中饱含幽怨与敌意,如芒刺在背。我猛地转回身,舜与禹已走出很远,我方记起在离别转身刹那,某人已目露凶光……更没想到这次的谈话竟会是我噩梦的开始……
03.调查
我狂奔在无边的旷野,身后嗡嗡作响,震耳欲聋。我拼命摆动腿部肌肉,仿佛只要停下片刻就会被无边的恐惧吞噬。身后的不明之物紧追不舍,我渐渐体力不支,那东西赶上前来,在我举头三尺投下巨大阴影,而后蛮横地霸占我全部的视线——那是一只巨大的长着人脸的蜂!那人脸太过模糊,像别人,又像我自己。它将尾部毒针对准我的胸膛,精准地扎进心窝,剧痛似高压电流令我全身抽搐……我便在这阵颤抖中醒来。
抹去满头汗水,我惊讶于梦是如此真实。窗外天色微明,那蜂的尸体依然端正地趴在窗台上,纹丝不动。抚着自己的额头,一股剧烈的嫌恶感由心而生,我急忙捂住嘴,将呕吐感咽下。我无法原谅自己,那本来可悲的,血腥的,不忍直视的死亡瞬间,为何对我具有如此致命的吸引力,一定中了某种魔障,才会对那副画面如此着迷。
随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前往事发现场,解答心中的疑虑,查清楚在鯀死亡的刹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为了找回正常的自己。
趁着上夜班的时间,我借故从厂房中出来,悄悄地奔向事发现场,这间即将被用来当做仓库的旧厂房因为命案而暂时被搁置起来。
远离灯火通明,机器轰鸣的工作区,皎洁月光跟随我一路蹑足前行。由于命案已过去七日,旧厂房前虽依旧竖着隔离带,但现场已取证,收拾完毕,厂里便不再派人看管,厂门亦未上锁。我轻易地跨过隔离带,将门轻轻推开,闪身进入屋内。
打开准备好的手电筒,我将厂房四周照射一遍,万籁俱寂,悸动的心才稍稍平静。脚步刚踏上地面,便发出响彻空旷厂房的清脆回音,险些被自己吓到。我只好漫步行走,尽量不踩起一丝灰尘。手电光在前方探路,不多时便照亮了目的地。
地面的血迹被人用水冲刷干净,但水未来及蒸发,又上了冻,用手电向冰照去,突然,一张模糊僵硬的脸倒映在冰面上……好吧,这是第二次被自己吓到。令人奇怪的是,四周的冰中竟有些晶莹细碎的闪光,仔细查看才发现,那是夹在冰层中碎成片状的玻璃渣,看来现场并未打扫彻底,被人敷衍了事,这倒是给了我机会。
我将光线照向厂房正中央的天窗,明月高悬,在所有玻璃窗中最干净的那一面正是鲧踩碎衰落的地方,最近刚被人换上新的。我突然觉得应该登上天窗顶看一看……
出厂房,顺着侧墙固定的铁梯往上爬,手拿着电筒一阵摇曳,来到屋顶。屋顶西高东低犹如斜坡,中央是一排玻璃天窗,玻璃硬度优良,能支撑一个正常人立足。从天窗看下去,漆黑一片,若是在白昼,我恐怕会畏高。
来到事发地点,看到新玻璃已被重新安上,在玻璃与铁窗框的交界处也涂上了用于粘合的批灰,不过即使批灰老化,由于窗框四周的铁栅格挡,玻璃也应该不会轻易掉下。
稍作观察,并未发现值得怀疑之处,而凛冽北风已迅速刺透我单薄的工装,看来在冻成冰之前得赶紧离开。我扶住铁梯慢步而下,不想脚下突然打滑,在半空失去了重心!我拼命握住栏杆,怎料手亦打滑,整个人结结实实摔下地面,剧烈振动使五脏欲裂,我躺倒在地,一时呼吸困难,四肢有如瘫痪,使不出丁点气力。
地面潮湿阴冷,寒气迅速浸入皮肉,直抵骨髓。我欲大声呼救,可肺部空气仿佛被挤出,勉强用力也只能发出蚊蝇丝鸣,就在即将被寒冷夺取意识时,幸而有二三工友路过,闻声赶来将我救起。之后据他们回忆,我当时手上、身上沾满了油迹……
有谁在我登上屋顶后,对铁梯做了手脚……
04.舜禹
卧床整整一周,经历了浑身酸痛与伤寒引起的发热,我才勉强恢复了元气。被厂里记过处分自然不可避免,工资也被扣去一半。然而,这些并没有使我沮丧,因为我每天都在思考着同一件事情,最后不得不承认,我一只脚已踏入了鯀之死的内幕中,为了不让真相大白,某人暗中用皮肉之苦向我发出警告。
会是谁呢?我最先想到的就是鯀的两个徒弟——舜和禹。除家人之外,只有这二人听过我在事发现场的奇异体验。凑巧的是,我刚想到这些,二人便接连来我家拜访。
首先是舜,进门将一袋水果放在桌上,他便与我东拉西扯地聊起来。舜性格开朗,好面子,玩世不恭,爱耍小聪明。当然,我对他也只停留在表面印象。此人眼光活,擅长攀关系,与鯀师徒二人不和已久。由于舜时常义务给车间主任禹帮忙,甚得其欢心,被调至另一个维修班任组长,后来更在鯀之上。
聊不多时,我便随口问了鯀家的近况,舜突然露出略带轻蔑的笑容,说鯀家过上了好日子…
一年前,鲧在亲戚的怂恿下购买了商业人寿保险,对于此次人身意外险的保额高达50万元,在1998年,这笔金额相当不菲。比起鲧每月不到一千元的工资,50万可以养活妻子和儿子好长时间。
舜略显轻蔑的语气令我不愉快,我对他说鲧与你总是有师徒情谊,何必如此,舜掏出一包散花,抽了一根,喷出两股不屑的鼻烟,开始抱怨鲧对于自己的轻视与怠慢,如果想要诉苦,他总是有理由的。
临近离开之际,我随口询问了舜在一周前的夜里,也就是我从厂房摔下当晚,他人在何处。舜脸上先是诧异,随后将烟屁股摁灭烟灰缸里,摇头高声说道:那么久的事谁记得!
隔天,禹前来探望,一阵寒暄后,我说起鲧的保险赔偿,他点头称是,说师傅在世时与师娘的生活十分清苦,在各大纺织厂效益日渐下滑的年代,这样的生活也是普通工人们的写照。不久前,鲧的妻子成为厂里第一批下岗职工,铁饭碗被砸扁了,全家的经济来源只剩下丈夫一人。如今,赔付金虽令妻儿后十年衣食无忧,而鲧已不再,这种不知是好是坏的结局让人心生无奈。
聊天结尾,我对禹提出了与舜同样的问题,得到了颇具禹性格的答案:你记得一周前的午餐吗?禹这么说着,面无表情。
房间重归寂静,目光投向窗台,蜂还在那里,没有腐烂迹象,我也不想扔掉它。沉浸在思考中,我难以自拔,不知觉间,竟将鲧的坠落与蜂的尸体重叠在一起,画面愈是离奇,追求真相的欲望愈发高涨,我迫不及待地披上外套,夺门而出,前去鲧家拜访。
等待赔付金发到手中还有段时间,鲧的妻子与儿子生活依旧简朴,屋内弥漫的悲伤气氛仍未散去。
昨天冰箱出了故障,家里只有去世的丈夫会修,母子俩只得连拉带拽,将冰箱从七楼搬下,由儿子骑着三轮车将冰箱拉去附近的修理铺。
我对母子两人说明来意,希望他们回忆在鯀去世的前几周有何异常之处,得到的只是否定回答。
我又随口提起舜和禹,鯀妻说禹时常来帮忙,而自从鯀和舜闹矛盾之后,舜便不再露面。
随后鯀妻不经意间说出了一个令我震惊的内情,这使我对事件的怀疑程度更加升级,我已迫不及待想要去问清楚真相,早将盘旋头顶的危险忘诸脑后。
告别母子二人,下楼时正碰上禹和两个工友抬着冰箱上楼,禹充满防范地看着我,问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边敷衍说只是问候,边绕过三人离开。背后似乎依然可以感觉到禹的目光。
那栋楼矗立在黄昏中,投下浓重阴影。嘈杂声音自黑暗传来,一群骂骂咧咧,小混混打扮的人从楼洞中钻出,我与他们擦身而过,些许声音随风入耳,恍惚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走进阴冷的楼道,在顶楼停下脚步,墙上赫然涂满了鲜红的“欠债还钱”“杀无赦”等字样。我在犹豫与疑惑中敲响了房门,并喊出名字。
熟悉的声音像是从世界的另一边传来,几不可闻。我表明身份,门才稍稍开启,一台冰箱抵住门板,从门与冰箱的缝隙中出现了舜疲惫中略带惊讶的面孔。
舜邀我进屋坐,可屋内脏乱,除了床,似乎没有可以坐的地方,这与他平时光鲜的外表形成了极大反差。我问舜墙上的字,他闭口不谈,若无其事地点上香烟,询问我的来意。
鯀临终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你,在屋顶上。我说。
你是怀疑我,你是警察么?舜背对房间,在窗边点支香烟回过身说。
如果和你没关系,那么告诉我有何妨?我冲着窗的方向反问,逆光中,看不清舜的表情。
还是那天午后,被冻结的天空直到正午,太阳才融冰而出,舜被派来修理旧厂房天顶的玻璃窗。在舜到达不久,鯀便不请自来。要知道这座厂房的修理工作一直是舜的维修班负责。这令人惊讶,也让气氛变得尴尬,但鯀却无视这气氛和他聊起家常。
舜皱着眉头,撂下句别他妈装好人,顺铁梯下了屋顶。再后来不多时便出了状况。
出事后舜曾被带去警局调查,但有其他工友证明亲眼看到舜下了屋顶,与鯀的坠亡时间也相差较大。故警察暂时排除了舜的仇杀嫌疑,为了不影响舜的工作和名声,其他工友也都守口如瓶。
只是这样而已?我有些不甘心,未被满足的好奇心空前膨胀。
你能记得鯀对你说了些什么?我问。
就是唠家常。舜答。
05.毒刺
今晚的事,充满恶意。
工厂的夜班最为熬人,听着纺织机轰鸣不息的声音,困意便蔓延全身。我站在纺织机前机械地重复着摆梭动作,等待着短暂休息时间的来临。
好容易能喘口气,我走进空无一人的职工休息室,将乘着夜宵的铁饭盒摆上桌面,一阵尿意袭来,我将室门合上,朝厕所奔去。
休息时间短暂,待我清洁完毕跑回休息室,便用筷子夹菜就着馒头吃起来,第一口刚送进嘴里……
剧烈的刺痛突然从口腔钻入心脏,令我大脑瞬间麻痹,全身抽搐不止。我连忙将夹杂着鲜血的饭菜从喉咙中呕吐出来,双腿一软,跪在地板上。
我捂着火辣辣,血津津的喉咙,散乱的视线凝聚于呕吐物里同样散乱着的针头……这些被截成小段用来缝衣用的针头,居然全藏在饭盒中那白如石膏的馒头里,一时大意没有发现,原来馒头已被人掉包。
我愤怒地推门而出,只看到地上长长的布鞋脚印,而加害者早不见踪影。
回头望去,我仿佛被一只怀有敌意的蜂用毒针刺地千疮百孔,呕出一朵腐败的花。
口腔的创伤令我短时间内无法进食,连喝口水都能感到蜇伤的疼痛从四面八方涌来。
然而这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并未终止,它化为一束黑影,徘徊在我轮夜班的林荫小巷上,刚开始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直至听见尾随于我身后的细碎脚步声,看到飞快隐匿进树后的残影,我才意识到惹上了大麻烦,为了守护某个我已踏入的禁区,它随时监视着我,并会在我疏于防范时,对我的好奇心降下制裁铁锤。
除非揭穿真相,否则,不死不休。
我将此事件的焦点集中在舜和禹身上,尤其偷偷比对两人鞋长后,发现与休息室地板的鞋印相同;可有时又觉得是智子疑邻,厂里穿这种鞋长的人太多,没有决定性证据,一切无从谈起。
再后来,不仅是夜班,连白天也不再安全。
厂里的纺织机经过维修,织布机里的梭子会弹飞出来,自杀式地击中我的腿,泛起大片青紫。继我的饭盒后,它又在我的工作台动起手脚,而且手法愈加高明,因为机器原因,飞梭打人在纺织厂内司空见惯,除了工厂全额报销医疗费外,只能自认倒霉。
就在惊恐蔓延,令人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双眼失身、形容憔悴的我在工作通道中与舜相遇。
“我最近被人盯上了,真倒霉,”舜把牙咬地咯吱响。
在闲聊中我了解到舜最近运势不佳,不仅打牌手气臭,连走路也被图钉扎脚,本来负责维修的机器频出故障,上头很生气,最后只得将这部分维修工作拱手让给禹的维修班,甚至连走在小区楼下还险些被坠落的花盆砸伤。
这些话使我不得不警惕起来,莫非连舜也被某人盯上?如果这些事都是因鯀之死而起,那么最有可能加害我俩的只有他。
等等,我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做出判断,舜难道没有可疑之处?飞梭伤人的纺织机正是舜的维修班经手。
我陷入了左右为难的辨别困境……还有一种可能性,一念及此,我不寒而栗……
06.幻象
冬夜微明,又是皑皑白雪,我从床坐起,用手指划去哈气,露出窗外两道晶莹冰花,透过冰花,是一片银白世界。开窗,寒风入室,玻璃随之抖动,映射八面寒光,炫目不已,不禁觉得它冰冷阴凉,仿佛只需一缕阳光,它便消融无痕。
蜂还在那里,威严庄重,不惧寒冬……
于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来临。
大地比天空明亮,积雪将街景融为一色。在万物蛰伏的世界中,人类依旧采摘着名为“生存”的果实。街头,扫雪车缓慢行驶似蜗牛,身后留下逐渐灰暗的痕迹,路面的积雪被洒出的盐分溶解,如同横沟将世界一分为二。
我站在“横沟”前看出了神,它仿佛能将人吸入,充满魔性,又如长长胶片,在我眼前不停播放着鯀的死亡瞬间,这瞬间里有远胜音速的碎裂;有恰似灵魂的光屑;有冰中的细碎闪烁;有方正空洞的铁窗。
萧条的经济如同寒冬,凋零的花朵与坠落的蜂。
我脑海中正上演着一幕幕蒙太奇,仿佛看到鯀就那样停在厂房顶,注视着下岗待业的妻子、背着冰箱的禹和站在窗口的舜。
纷繁复杂的场景令我如坠五里云雾,毫无头绪。如果这世上存在一种力量能够将我拯救,那只能是也只有推理。
我学着推理小说中侦探的思维进行思考,像福尔摩斯与波罗一样,将快要淡忘的记忆片段再现并加以整理,合理化不可思议与心生恐惧的情节,剔除冗余的信息,提取关键词,连接它们。在漫长的沉默后,我稍稍能够感知一丝真相的曙光,尽管它是如此模糊。
身后车辆鸣笛大作,我猛回神,才发现自己像个精神病人站在马路中央,许久,纹丝未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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