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学生时代的那年夏天，我独自回了一趟中学校园。那天落了一场小雨，我站在教学楼的长廊上，望着远处操场上男孩女孩们奔跑的身影，忽然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一个少年。
前两年，我和中学时代的朋友们小聚时，大家不可免俗地回忆起了过往。有个男生忽然望了我一眼，一脸神秘地开口:“当初分科考试前，陈扬还在我们寝室说，如果小沫考到了我们班，他就要和小沫做同桌，如果小沫没考过来，他就转到小沫班上去。”
我愣怔地抬头看他，其实这段往事，我也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而可惜的是，纵使我对这段话念念不忘，却也从未听陈扬亲自讲起。
真正意识到某些事情，还是在高二快要来临的时候。
那是一个晚霞漫天的傍晚，我坐在教室外的石台阶上啃面包，陈扬忽然从隔壁班走了出来。他在我的身侧坐下，望了一眼我手中的历史书，不急不缓地开口:“我也读文科，明天把整理的笔记拿给你。”
“为什么啊？”我嚼着面包，含混不清地问他。陈扬所在的班级会在分科考试过后变成文科重点班，他的文科成绩倒也是年级拔尖儿的，只是校领导在分析后，还是建议他学理科一些。
“你不是经常说，人总要趁着青春做些叛逆的事情嘛。”陈扬哈哈一笑，从台阶上一跃而起。他冲我挥挥手，只留一个潇洒的背影:“我在我们班等你啊！”
那天的天气很好，天边的火烧云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妖娆而美丽。落落余晖中，我仿佛看见陈扬的耳廓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那个傍晚，我忽然想到了很多形容少年的美好词汇，可当那些词语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时，我的眼前又不断浮现出陈扬的身影。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陈扬之于我的那种不同。
陈扬的笔记整理地很详细，加之选择文科的人少了很多，我竟顺利地考到了文科重点班。分班那天，陈扬早早替我整理了一套干净的桌椅，我别扭地在他的身旁坐下，教室里忽然传来阵阵起哄的声音。
我的心中蓦地涌起一种极度拧巴的情绪来，仿佛心间最深处的秘密忽然被丢在了众目睽睽之下，而自己却又无法坦然地面对这种窥视。
时隔多年，我才忽然明白了自己当年的手足无措。那是源于更深处的一股自卑感，是我情窦初开前未曾感受过的敏感与晦涩。在那个瞬间，我忽然不知该如何坦荡地应对那些挤眉弄眼的同学，也不知该如何落落大方地与喜欢的男孩相处。
担心自己高一那年猛增的体重令对方厌恶，担心自己吃饭的模样不够优雅，担心自己面对难题的窘态被对方发觉。仿佛意识到某种感情后，我再也学不会和那个陪伴了我大半个青春的男孩相处了。
在同学们一次又一次的起哄过后，我终于忍不住给自己披上了冰冷的外壳。我开始对陈扬恶语相向，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论他做什么我都冷眼相对。
起初，陈扬只当我不适应新的班级，时不时硬着头皮和我开玩笑。渐渐地，他大概意识到了什么，也不再主动找我说话。
我就这样和陈扬变成了彼此最陌生的人。一学期过后，我以压力过大向学校申请了转班，回到原来的班级后，我依旧拖着那副肥胖的身体，只是忽然开始了夜以继日地学习。
我幻想着要和陈扬考上同一所学校，要在高中毕业的夏天减下二十斤，在大学校园里同他续写那个遗憾的故事。
可两年后，我没能考上北京那所著名的高校，我也在高中毕业后，彻彻底底与陈扬失去了联系。
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我和朋友坐在河畔的烧烤摊上为终于逝去的中学时代做最后的纪念。有人提起了陈扬曾说过的那段话，直到那时我才得知，原来我们身旁的大多数朋友都知道他的心意，可只有我对此一无所知。
往后的日子里，我也喜欢过其他的男孩子，可在听见形形色色的承诺时，我还是会想起未曾亲耳听过的那句话，甚至会有些隐隐的好奇，如若当年我真的没有考去陈扬的班级，陈扬会不会转来我们班，或者说，我和他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那些年少时的故事，终究还是只能留在某个闲来无事的傍晚略作回想。我们的故事如多数人一般平凡又普通，仿佛从没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这份遗憾大概会长长久久地留在我的回忆里，悠远绵长。
图 | 千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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