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阳光明净的下午，市政车在挨个修剪路边的悬铃木。修剪后的树冠，没有了细碎枝叉的横向交错，街道中间的天空宽广高远了许多。阳光更加坦荡地倾泻下来，没有风的午后，一切和谐而沉寂。
荼靡看着斑马线对面的行人警示灯亮了绿色，便随着等候多时的人们一起过马路。她扶着自己七十五岁的母亲，那是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女人。
即便荼靡搀着母亲胳膊，母亲还是左顾右盼，尽管她高度近视高度弱视做完白内障手术的眼睛根本看不清楚周围的一切，皱着眉头睁着无神的眼睛，只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也是每个人只相信自己的本能表现。
母亲是要去那条商业巷子里逛的。荼靡有很多的担心，前些年，有猖狂的小偷走到老人面前，直接抢东西。母亲拍着她左胸部位说，没事，钱在妈里面的口袋里。
母亲每次来小城的时候，怎么也不肯学着用钥匙开门，她认为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荼靡自己开门，她宁愿坐在外面楼梯台阶上等荼靡回来，她有的是耐心。
这次也一样，在荼靡家呆的久了，难免闷的慌，荼靡一上班，家里就剩母亲一人。母亲将收音机所有能收听到的电台统统听一遍，然后就是躺在床上。母亲不敢在荼靡的厨房里做饭，她一来担心出现意外状况自己没法解决，二来又担心将荼靡厨房里的燃气灶电炖盅等弄坏了。所以，宁愿不做。
人老了，没有人说话应该是最孤独难受的时候。荼靡看着母亲这样，便会想起自己的暮年，或许到时候还不如母亲。
凡事都有两面性。在农村老家，虽然西北风刮得生冷，但家里地方敞亮，即便没人说话，坐在家门口，母亲就能看到广场上的老人和小孩，也能看到从门前街道路过的乡亲们，会转头看到母亲，然后“二婆”“二姨”地问候她。
荼靡的家里有暖气，不用母亲做饭，只是单纯的吃饭和休息，没有什么要干的活儿。母亲在老家已经冻的红肿的手背明显恢复了原样，冻烂的耳朵也结了痂，一半的痂已经脱落，另一半还粘在耳垂上，或许数小时内就能完全脱落，恢复健康状态。
荼靡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不想母亲一个人睡在老家冷冰冰的房间里，衰老身体被寒风吹彻。她觉着母亲在她家十来天，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只是她没有说。
来的日子多了，荼靡便会厌烦母亲的唠叨。回过头又想，自己就是典型的伪孝。说不定自己到了母亲的年龄，还不如母亲活的这么清除，还不如母亲现在的精神状态。
荼靡习惯了母亲吃完饭呆在家里听收音机或者躺着休息的节奏，她收拾完厨房就去上班。这样的日子忙碌简单又充实。
直到那个阳光清朗的午后，母亲坚持要去外面逛，似乎一枚石子砸进了镜子般平整的湖面，荼靡内心原有的平静被打破了。她又紧张起来，像心被揪住一样缩的难受。
母亲的腿脚不好，眼睛也不好，现在路上汽车电动车那么多，还有，荼靡下班就到了六点，六点天已近黑，她回到家里就快六点半了，母亲不会开门，意味着天黑前的一两个小时，母亲得在门外等着，而那时，温度又回到寒冷的程度。
母亲用笑声表明了自己的坚强与勇敢，而荼靡内心充满了烦躁。她知道母亲在家里呆久了，荼靡上班后，她每天一个人在家，如同坐监狱一样难熬。
让母亲出来逛，荼靡又有诸多的不放心，她因为上班又不能陪。母亲已经穿好了外套和棉鞋，像被关了几天就要出去玩儿的小孩一样开心，荼靡看着窗外的阳光，只好同意母亲出去。再扶她出了小区，过了马路，走进人群熙攘的商业街。
布匹店的六十多岁阿姨在店里看见荼靡和她的母亲。她看着荼靡的母亲并对着荼靡微笑。荼靡意识到，这就是母亲常说起的布匹店了。母亲因为经常在这家店扯布，便和这个店主阿姨成了熟人。
荼靡看着那个花白头发的阿姨，迎出来拉着母亲的手，进到店里坐下，真诚而亲热地问，啥时候来的。荼靡的心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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