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城往事 (1)

作者: 从心丛新 | 来源:发表于2022-05-22 21:39 被阅读0次

                                                    我的爷爷

    1960年,我爷爷跟随爸爸妈妈来到了偏远的煤城,至此,他的人生进入另一个阶段。

    我爷爷年轻时曾经辉煌过,更意气风发过。他家里有不少地,他和《白鹿原》里的白嘉轩一样,尽管有雇工,但依旧天天跟着下地,风里来、雨里去,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爷爷是村长,办事利落,很有魄力,在村子里威望很高,这是因为他特别正直善良,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他都会主动帮忙、尽其所能。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最看不得别人受苦,因此对穷苦的人格外好。有一天早上,他穿着奶奶给他新做的小褂、叼着旱烟美美地出门去。下午回来时,他光着个大膀子,新褂子不见了踪影。奶奶忙问小褂的下落,他说把褂子送给一个光着膀子干活、上身被晒爆皮的农民了。

    这件事让奶奶哭笑不得,又连夜给他做了一件新褂子。类似这样的好事儿他做了许多,村民都很感激他。

    1950年8月20日,中国农村开始划分阶级成分。爷爷家因为土地多,被划成地主,然后就被带走了,即将被枪决。

    村里人得知消息后,全村人倾巢而出,集体去担保,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列举爷爷做过的好事,有的村民说着说着还流下泪来,那场面真叫一个感人。

    别的村子批斗地主时,都是群情激愤,声讨地主的罪恶;只有他们村的批斗会,变成了为爷爷歌功颂德的表扬大会。

    最后,爷爷被当场释放,爷爷的正直和善良救了他一条命。这件事儿一直被村民传为佳话,爷爷也因此成为了当时的一个传奇。

    爷爷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二儿子的性格和他一样火爆,只有小儿子性情温和,对他百依百顺,于是他跟着小儿子也就是爸爸来到了煤城。

    爸爸妈妈很孝顺,这让爷爷又找回了当年一言九鼎的感觉,常常拿出家长的威风训斥爸爸妈妈。好在妈爸深谙“百善孝为先”的道理,并不与之计较。

    爷爷这一生功德圆满,他有九个孙子和九个孙女,从这点来看,他也算是人生赢家。

    九个孙女中,他最喜欢大姐,常言道:“老儿子,大孙子”,大姐占了大孙女的头衔,加上乖巧可人,爷爷很是喜欢,常抱着大姐去串门,有好吃的总要给她留着。

    二姐可不那么幸运了,二姐打小又倔又犟,这很让爷爷不爽,他训斥二姐的口头禅是:“你和你那妈一个味儿。”

    不爽的事儿还在后面呢,妈妈一口气生了五个丫头,爷爷虽然有了一大帮孙子,但还是希望老儿子能给他添个真正的大孙子。

    爷爷常常坐在院子里,看着叽叽喳喳的五个孙女,不住地唠叨:“仓里无粮稗子贵呀!”

    终于,在1973年10月,他等来了他的第九个孙子,他的脸上开始有了灿烂的笑容。妈妈从此在他面前挺起了腰板,抬起了头。

    虽然爸爸妈妈很孝顺,但是那时的生活条件实在太艰苦,爷爷并未享过多少福,爸爸一个月87块钱的工资要养活九口人,能勉强活下去就不错了。所以,爷爷的辉煌日子就此结束。

    爸爸上山砍柴拣煤爷爷跟着去、爸爸下地干活爷爷也跟着去,虽然体力不支,但终归算个劳力。

    有一次,爸爸带着他去山上砍柴火。爷俩砍了满满一爬犁的柴火。走到半道时,爸爸无论如何也拉不动了,爷爷去帮忙也无济于事。那个时候,山上的榆树皮都被扒光了,饿肚子都是家常便饭。爸爸蹲在地上一声不吭,泪水从他的眼中溢出来。爷爷见状,晃晃荡荡地走了。

    很快,爷爷回来了,手里拿着半张煎饼。这是他跑到附近的人家,好说歹说,人家才给他的。他把煎饼递给爸爸:“快吃吧!咋也得把柴火拉回家,孩子们都等着烧炕呢!”爸爸让爷爷吃,爷爷却说:“我吃了,也拉不动爬犁,我回家再吃吧!”

    等到70多岁的时候,爷爷就只能干些力所能及的小活儿了。人生的最后阶段,爷爷是在病榻上度过的,他和大多数老人一样病痛缠身,静静等待死神的降临。

    1976年1月8日,爷爷走完了他78年的人生。非常幸运的是,爷爷与敬爱的周总理同龄,并与周总理同一天去世,真是做到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一天,举国同悲,山河呜咽,沉痛悼念敬爱的周总理,而爷爷能有幸与总理同一天驾鹤西去,也是老天对爷爷善良正直的一种感念吧!

    爷爷走了,至今,他自创的儿歌还回荡在耳边:

    刮得什么风呀?东北风呀

    道上滑不滑呀,一层冰呀!

    兜里揣得啥呀,大红枣呀!

    给我尝一个呗,敢情好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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