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先生单不庵——胡适致信单不庵

作者: 柳志儒 | 来源:发表于2017-08-01 13:00 被阅读17次

    柳哲

    笔者研究著名作家、学者曹聚仁先生二十余年,从而得知单不庵先生,乃曹聚仁先生之业师。单不庵,何许人也?乃清末民初,一代朴学大师,考据大家。惜今人知其名者,恐已百无一二。

    近期,笔者无意中发现了一封胡适于1928年4月30日写给单不广(庵)先生的遗札,未曾发表,弥足珍贵。在信中,可以看出胡适先生对单不庵先生学问的推重:“我对于校勘是外行,千万请老兄切实指正。”同时还可看出胡适对于治学的严谨,他在信中说:“其中引段玉裁的话,请代为一覆校”。

    笔者将此信抄录于此,供学界研究参考。信是这样写的:“送上短文一篇,不知可充图书馆杂志篇幅否?我对于校勘是外行,千万请老兄切实指正。其中引段玉裁的话,请代为一覆校。杨立诚兄处,请代致意。前允代办西文参考书事,因十分忙碌,竟未及去办,十分抱歉。”

    单不庵(1877~1930),又作不厂,名丕,字诒孙,号伯宽、角优,以字行,曾用名恭修、常惺,祖籍萧山城厢镇,生于海宁硖石。父单沅华、伯父单棣华均以治宋学闻名。不庵少年丧父,家境清贫。

    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补博士弟子员,获第一。三十二年,应钱恂之邀,去日本半年。后任双山学堂堂长,不久任嘉兴秀水学堂教习。先后任教于开智学堂、浙江杭州第一师范学堂(1915年)、嘉兴浙江省立第二中学等校。1918年前,曾两度担任浙江图书馆编辑,补钞文澜阁《四库全书》。1920年,应聘任北京大学国文系讲师兼图书馆主任,不久升任教授。时与鲁迅、张宗祥往来,校勘古籍。1924年南归,被浙江省立二中聘为教员,旋任浙江省立图书馆中文部主任,1927年管理文澜阁《四库全书》及善本工作。后应蔡元培邀请,赴沪中央研究院襄理院事。不庵继承家学,深研宋理学,重考据,长训诂,曾重新校勘段氏《说文解字注》,对中国历史和哲学也颇有研究。著有《宋儒年谱》、《二程学说之异同》、《宋代哲学思想史》等。1930年1月13日逝世后,北京大学成立单不厂教授遗著整理委员会,为之整理编纂。生平藏书8000余册,大多经他亲手校订批注,后由浙江图书馆购藏。

    单不庵,虽然少有人知。不过一说起著名漫画家、作家丰子恺,可谓妇孺皆知。但又有谁知道丰子恺的名字,却是其业师单不庵亲自所改。丰子恺原名丰润,小名慈玉,改名仁。单不庵则为弟子改名为“子愷”,最后定名为“子恺”(“愷”与“恺”同,均为安乐意)。新文化运动的旗手、北大校长胡适先生,对单不庵先生更是敬佩有加。单不庵于1930年去世,

    《胡适文存》三集,也于此年由亚东图书馆出版。胡适在扉页,特别题曰:“纪念四位最近失掉的朋友:李大钊先生、王国维先生、梁启超先生、单不庵先生。”单不庵列于其亡友“四先生”,足见胡适对亡友单不庵的推重与深切怀念。

    胡适先生在序文与信尾上,写有这样的纪念文字:“单不庵先生于十九年一月十三日死了。他的遗文散在各地,不易收集。我的日记内,留有这几封信,故我收在文存里,纪念我生平敬爱的一个朋友。”《胡适文存三集》,附载了胡适与单不庵往来书信多篇,计有:一,单不庵先生来书;二,答单不庵先生书;三,单不庵先生二次来书;四,再答单不庵先生书;五,单不庵先生三次来书;六,三答单不庵先生书;七,单不庵先生四次来书;八,四答单不庵先生来书;九,单不庵先生五次来书。

    《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收录有单不庵信七通,王安石的《周官新义》的发现——胡适寄(单)不庵先生的信(一九二五年二月二十七日),以及单不庵姐姐单士厘致江冬秀信二通等。

    胡适与单不庵为《稿本宋元学案补遗》的重版,曾经携手合作过,他们两人于1925年都曾撰写过跋文。该著是继《明儒学案》之后,中国学术思想史上的又一部经典之作,是研究宋元思想史的必读文献。《稿本宋元学案补遗(繁体竖排版)》作者在校辑《宋元学案》时发现,稿本宋元学案补遗(繁体竖排版)》,对宋元诸儒支派余流遗漏颇多,遂联络当地大藏书家冯云濠,利用其丰富的藏书,逐案逐条辑补,共补录约有七八百条之多。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影印出版所据底本,乃南开大学图书馆所藏王梓材、冯云濠手稿本,共8册四十二卷,纸墨俱

    佳。目录之后有二人的跋识,记其校补《宋元学案》,撰写《宋元学案补遗》的缘由和过程。北图出版社还将文化大师胡适、单不庵分别于一九二五年撰写的“《宋元学案补遗》四十二卷本跋”附于书前。

    至于单不庵的弟子俞秀松、施存统、周伯棣等,成为共产党建党早期的杰出人物。而蔡元培、胡适、钱玄同、徐志摩、曹聚仁、丰子恺等师友与弟子,与单不庵也是交情甚厚。

    曹聚仁晚年对业师单不庵有如此的评价:“单师不庵读书之博,见闻之广,记忆力之强,足够使我们佩服;他所指示正统派的考证方法和精神,也帮助解决了不少疑难。我对于他的信仰,差不多支持十年之久。”

    “我从单师的校勘考证中,看出他治学的辛勤,他的一校勘文,比梁启超写十万字的著作,还用更多的力,他为了一字的训诂下断语,比科学家下定义还周详审慎;以旧学渊博而论,胡适之是小巫,他是大巫,我几乎连小巫都够不上。”

    “在治学方面,单师可以说是清代考证学的正统派,却又十分佩服胡适之先生;他考据之精审,一时无两。(见胡适文存第三集)他接在李守常先生之后,担任了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以博学著称。他教我的国文,讲丘迟与陈伯之书,就整整讲了两个多月,黑压压写了几十黑板的参考注释,不用片纸,都是信手写出来的。或许对于考据之学,看得起我一点,当他进了浙江省立图书馆,才想起我来的。“

    “然而,我是永远怀念着这位博学的老师的:是他引我上桐城派古文的正路,使我知道文章如何能写得简洁;他的批改,几乎每一句每一字都有分寸,有的地方,真是点铁成金。是他引起我去进考证学的大门,使我知道治学的基础工夫是怎样着手,从野狐禅式的读古书转到实证朴学方向去。是他以朴质的学者风度熏陶我,使我能在研究学问的小天地中安身立命下来。”

    1914年曹聚仁初游杭州,1915年至1921年在杭州省立第一师范(今杭高)完成了5年的学业,1927年秋,应单不庵先生的邀请,受聘于浙图西湖分馆,整理《四库全书》等,达半年之久。曹聚仁晚年写过一篇《我的家》的散文,深情回忆他在杭州的美好时光:“在我的回忆中,杭州好似比所有到过的城市都亲切些。‘一半勾留是此湖’,在我却觉得还在‘此湖’之上。我的学生时代生活,一半是在那儿过的;可是山水之美,原不是年青人所能体会。而今留在脑子里的,贡院的牌坊,菜市桥的石级,里横河桥的黑墙门,也都是和生活有关的多。到了民国十六年(1927年)秋天,重住西湖,这才是大好湖山归领管,这才懂得淡装浓抹总相宜。大雪天,午夜月,清晨浓雾,这印象,一闭眼就闯入记忆中来。不问泉学园怎样简陋,文澜阁怎样阴森,回忆经营中,总是这么甜美的,而且这味儿,也不是散文所能烘托,非有诗为证不可的。第三回的西湖,跟恋爱穿插在一起,那更萦人怀念;胜利那年,我重到葛岭饭店,便浑身发战,更不必说西溪的芦花,北高峰的白云了。我的脑子里,就有这么一个个不同的西湖,也有种种浓淡不同的回味。好似整个西湖就是我的家,我的心魂,就浮沉在潋滟轻波之上呢!”

    单不庵先生的姐姐、北大教授单士厘,也是一位大才女,他的姐夫钱恂,则是晚清著名外交家,也是晚清和民国时期思想开明的学者。单士厘于1899年(光绪二十五年),以外交使节夫人的身份,第一次旅居日本,并携带二子一媳一婿,赴日游学。居日期间,很快学会日语,能在无译员时,代任口译。由于语言交流方便,使她得以接触日本社会各阶层人士,写下许多记录日本风土人情、名胜风景的诗文。

    1903年(光绪二十九年),单一家离日本赴俄,后又遍历德、法、英、意、比等国,以及埃及、希腊等国的古都。多年的国外生活,使她深恨封建制度的落后与愚昧,反对妇女缠足,她还是我国较早使用阳历记录家庭账簿的人。宣统元年(1909)冬回国。单士厘以外交使节夫人身份,随同丈夫出国长达10年之久,游遍日本和欧洲各国,所到之处,观光名山大川,采集社会风土人情,并将所见所闻,撰写了两本游记作品《癸卯旅行记》和《归潜记》,帮助国内外有关方面了解东瀛和欧洲,影响深远。

    钱恂胞弟钱玄同,北大教授、著名学者,由于他的嫂子单士厘,就是单不庵的姐姐,由于这层关系,单不庵与钱玄同,往来更是密切,交情非同一般。单不庵去世后,他的北京好友,假借北京大学三院,组织追悼会。钱玄同在《亡友单不庵》一文中,深情追忆单不庵:

    “不庵先生于去年三月,在上海得了脑膜炎的传染病,缠绵病榻者十个月,终于治不好,不幸竟于本年一月十三日逝世!他一生治学勤奋,诲人不倦,道德高尚,出处狷介,凡认得他的人,没有不是十分敬佩他的。三月三十日,他的在北平的朋友们,假国立北京大学第三院开追悼会。我因为和他平日过从最密,很知道他一生治学的经过,所以在追悼会中,单就这一点来叙述一番。”

    “今天咱们开会追悼单不庵先生,因为我与单先生有二十五年的交谊,对于单先生一生的治学经过,比较的知道得详细一点,所以今天由我略略地来叙述:我和单先生订交是在乙巳年(清光绪三十一年),而彼此知名,则早在乙巳以前——因为我家和他家是亲戚。自从我们订交以后,有时共事一方,有时异地通信。除我们两人以外,以前还有一位民国八年去世的北大教授朱蓬仙(宗莱)先生。我们无论见面或通信,总是上下古今地谈些关于学术或教育方面的话。现在我把单先生治学的经过,从他二十一岁起至五十二岁止——就是从清光绪二十四年

    戊戌至民国十八年止,共三十二年——分作四期来说。”

    单不庵先生,学问宏深,孝亲爱国,为人师表,万古流芳。他中年含恨离世,未及著书立说,带着宏伟的学术梦想,遗憾离开了他深耕密植的学术园地,包括他酷爱并亲手密密麻麻

    眉批与校注过的8000册藏书。

    呜呼哀哉!“死而不亡者寿”,单不庵先生,虽然其名不彰,声名甚至不及师友与弟子,但他的道德文章,治学精神,却亘古长青,我们会永远怀念他!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曹聚仁先生,曾写过一篇回忆文章《萧山先生单不庵》,情真意挚,堪称佳作。笔者不揣浅陋,解题发挥,撰此小文,以示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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