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也不是谁都会包，挺难学的。
小时候，端午节前的某一天，姑姑都会背一个大包清晨赶来。彼此，初夏温热的晨光中，姑姑坐在墙根的板凳上，一边向母亲述说前一天包粽子的经历，一边看微笑着看一群睡眼蓬松的大小孩子，蹲在院子中，撅着屁股围着粽子狼吞虎咽。经过一晚的熬煮，还带着余温的粽子，温温粘粘，甜甜暖暖，吃到嘴怎么都是刚刚好。姑姑的小粽子并不特别好看，但她也算是难得的巧人儿了，每年都包粽子来送。我的母亲就不会包粽子，周围大半的主妇，也不会包粽子。粽子也是一种家族传承性的东西，还要看个人的悟性。
那个时候，想要包点粽子，要很费一些功夫呢，光是材料就不易得。首先要去打苇叶，这便不是到处都有的东西。村南小河滩里的芦苇，叶子细长，而且越近端午越是细长，技术不巧，很难裹成粽子。包粽子用的糯米是买不到的，需要提前一年种黄米，黄米这东西挺怪，种出来一年粘一年不粘的，不知道是和种子有关，还是和土地或气候有关。再说馅料，北甜南咸，总是甜的就好，不过家乡大都是小酸枣树，难得有一颗大枣树，更无论蜜枣，那时是尚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大约是因为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遗憾，母亲决定改写一下我家不包粽子的不良传统。有一年早早去打来了还算合用的苇叶，依法泡煮，请教了姑姑用红糖加面粉做成馅料的方法，又请来邻居奶奶做技术指导，泡上一盆大米，真个就开始包粽子了。那天下午，我和母亲一直处在学习、摸索和尝试中，一个粽子包了拆，拆了包，弄得到处都是米和水，洒了一院的自嘲声。粽子煮好后，破皮露皮的甚多，完全散包的也有好几个，还有反复拆包让馅里面夹了生大米的，导致一帮大小吃货，一边吃一边还各种调笑揶揄，虽然都是善意的。也就这一次吧，母亲就知难而退了，后来再没有撺掇过这事儿。有时候会铺上粽叶，蒸点米饭，拌上红糖吃，还说东西一点都不少，据说有不少没学会包粽子的主妇们，都是这么干的。
母亲的端午节不包粽子，我却也并没少吃到粽子，由其是离家外出之后，粽子更不稀罕。市场上经常有现煮好的大粽子，小碗口大，支支棱棱的，笨重而敦实，里面是几已煮化的蜜枣，将就着算是粽子吧，粽叶味道已经寡淡了很多。超市的冷冻柜里，常年有一包包冷冻的小粽子，角角分明，馅料丰富，像是一件工艺品，买回来热热就可以吃，滋味很好。不过这样吃粽子，总觉得少点什么，说到底，吃粽子只为吃粽子么？
有一年，端午节前去一个朋友家，带回来一包极精致的小粽子。据说她母亲每年都要裹几百个粽子，分送亲朋好友，风俗如此。大约裹得多了，味道极好，让我小家的大小人儿一直念念不忘。考虑到我也为人妻为人母，应该把构架节日氛围的重担挑起来，决定知难而上，挑战一下包粽子这种让人忘而生畏的高难度工作。
现在材料倒是不难得，端午前早早的，超市就开辟出一块专门的领地，粽叶、糯米、大枣、蜜枣什么的，都堆在一块儿，一次性就买齐全了。而且粽叶宽大柔轫，不像记忆中那样又小又脆，让包粽子的难度也下降了好多，来回翻折几次，就大概找到了感觉。而后越裹越顺，稀里糊涂就裹了二三十个。整齐地码在高压锅里，加上水，煮了个把小时，打开来看，除了个别露点米，整体还很过得去呢，至少没有散包的。吃起来味道也非常凑合，至少让我家小人儿赞不绝口，总之不算太失败，比之母亲的第一次尝试，要像样多了。一回生，二回熟，第二年再裹时，技术又高了一层，已经是成形的角粽了。
前几天去超市，看到有密闭包装的粽叶，碧绿宽大，看着就喜人，不知不觉就多买了两包，后来仔细一算，我要是包完这点粽子，我的小家只怕得连续吃上半月二十天的。突然一个念头涌上，既然已经包成了粽子，为何不回乡给母亲送一些呢？弟弟家的孩子们，长长短短，也都到了可以记住事儿的年龄，若是能吃到姑姑包的粽子，大约童年端午的记忆也会丰富很多吧。一想到这里竟然莫名的兴奋，恨不能现在就下手好好包上两锅。继而却想到山水阻隔，路途迢迢，加上诸般杂事儿，回家实在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情，叹息了一声，又黯然了。
现在想来，那时年轻的姑姑忙忙活活地包一天粽子，又烧火煮粽子，半夜几次起来添火，天擦亮起身做好自己孩子的早餐，就背着粽子往娘家赶，大约心里也是很欢快惬意的吧。背上的那一大包，又岂是简单的几只粽子？我很是羡慕她呢。
莠子原创，转载请与作者联系，更多内容欢迎关注简书：莠子 查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