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的艳阳依旧晃眼，煦风拂过林梢，仍是那盛夏的蝉鸣。偶有行人路过，再不是熟悉的背影。
旧巷的花猫已经长成了大个，林间的野花开了一朵又一朵，这江岸的太阳却似乎从未变过。
这个夏天，你还好吗？
一
那个夏天的蝉鸣比哪一年都聒噪，窗外的枝桠疯长，却总也挡不住烈阳。教室的门一开一合间，有风灌入，带着夏天的温度，带着少年的躁动。
“今天开始，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夏瑾安，嗯，你就先坐那吧。”班主任指着教室的后排说。
七八月的暑假本应是一段快乐的时光，一段没有作业，没有说教，充斥着游戏和快乐水的假日，至少对林奕来说应该是，“悲剧啊，高三还没开始呢。”
“林奕，发什么呆呢？帮新同学搬一下课桌，她坐你旁边。”班主任及时发声打断了他的哀怨。
听到有人叫他，林奕才收回他盯着蓝天白云的目光，起身走上讲台，搬了课桌放在他的座位旁边。班上是单人单坐，每张课桌并不相连，所以虽然班里人不多，但过道也不是很宽敞。
林奕几乎是举着课桌搬回来的，金属制的课桌即使不是很重，不过举着更费力气，一番操作下来，胳膊还是有些酸。
“谢谢。”夏瑾安放下书包，露出微笑。
林奕这才看清她的样子，目光清亮，眉宇英秀，嘴角的弧度勾勒出一个淡淡的酒窝，利落的马尾垂在颈间，“不客气。”他说。
“好了，这件事大家不要再讨论了，马上就要高三了，都抓紧时间，窗户打开透透气，等下下午第一节课打起精神来。”待夏瑾安落座，班主任出声制止了同学们的窃窃私语，还有人探头探脑地张望也被叫停，“如果新同学有什么困难要热心帮助，但是不要打扰到别人，现在，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高考。”
班主任的教诲随着上课铃声的打响和数学老师的推门而结束，简单交代几句后便离开了，数学老师毫不墨迹，让同学们拿出习题册就开始讲题。
坐在后排的林奕又开了小差，看看左边，新来的夏同学听得很认真，不时在她刚发的习题册上做着笔记，神情专注，眼无他物，也没有发现正偷偷打量她的林同学。林奕愣了一下，可能是发觉这样盯着看有些不太礼貌，把头转向了右侧窗外。
应该说，这是一个好日子，天气晴朗，艳阳高照，微风拂绿叶，铃声伴蝉鸣。“唉”林奕轻轻叹了口气，轻到只有自己能听见，夏日的午后很静，静到能听见叶动蝉鸣，能听见笔尖磨过书页，也能听见一群十七岁少年的叫苦连天。
二
对很多人来说，十八岁的夏天是苦尽甘来，从此脱离苦海，重新做人，那十七岁的夏天便是这苦的开始，堕入地狱，不见天日。
两个月的暑假压缩到只剩四分之一，每天朝六晚十二，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两个字“高考”，为了那“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这样的口号，林奕早已经听烂了，在他进这所高中的第一年就是这样，只是那个时候不是对他说的，“也只有无聊的老师才会重复这些无聊的口号。”
林奕所在的这所南城高中年岁悠久，与附近的老街一样颇有历史，到如今，已有些破旧，不过名声在外而且师资力量不差，每年报名或是转学来的都不在少数。
“只是你为什么从城北中学转来啊？听说那儿的条件比我们这儿好多了，是不是真的？”徐朝清问道。她就坐在夏瑾安前面，几天相处下来，也都熟悉了，时不时会转过来聊聊天。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新一点，毕竟是这几年新建的嘛，我来这边，主要是方便一点。”夏瑾安停下笔，回到。
“那你是家在这边？”徐朝清又问。
夏瑾安顿了一下：“嗯，算是吧。”
“哦哦，这样啊。”
“徐朝清，老班说了，别打扰人家学习，有时间多做题。”林奕盯着自己的习题册说，没转头，也没放下笔。
“我要是今天第一天认识你我就信了你的鬼话。”徐朝清白了他一眼，但还是转了过去。
在女同学前维持自己良好形象大概是中学时代所有男生都会做的事，特别是文静，爱学习还漂亮的女同学。
近几天的林奕可谓是对学习充满了热爱，积极向上的学生表率，不再双目无神地发呆了，也不打瞌睡了，手中的习题一题接着一题，徐朝清简直惊讶：“你是不是出门脑子被水洗过了？”
林奕没有搭理她，出于好奇，他总是在偷偷打量这位新同学，余光时不时就往左边瞟。嘴角总是挂着一抹微笑，手中永远拿着一支笔，另一只手不是书就是习题。同学的嬉闹从不参与，打趣的玩笑也只是一笑了之。
最重要的是，她好像永远充满精神，哪怕是困倦的午后也是神采奕奕。这对林奕来说是完全不可想象的，午后的蝉声简直是他的催眠曲。
要是都是这样的学生，老班估计做梦都会笑醒，林奕总是这样想。
夏瑾安似乎察觉不到林奕的目光，或者压根没注意他，她的眼里好像只有那些知识。
几天下来林奕原形毕露，发呆的时候发呆，瞌睡的时候瞌睡，甚至偶尔翘掉自习，好像也没什么影响。有时课间闲聊，夏瑾安还是会笑着跟他说上几句。
当然林奕也不会傻到总拉着人聊天，特别是人也不像徐朝清那样活跃，总是打扰别人还是不好的。他也不是特别喜欢闲聊的人，出了教室门，才是他玩得开的地方。
林奕是个爱玩的人，下得球场，进得网吧，但他成绩一直不错，只要不是太过分，家长也没有说什么。
两只笔转得飞快，一只在纸上书写，一只在指尖旋转。林奕望着窗外，树没动，树叶正在晃荡。
这个盛夏还很长，烈烈骄阳下，有寂静，有悸动，一切还是最初的模样，缓缓流淌。
三
哪个班上转来个新生向来不是秘密，都不用人八卦就会自己传到耳朵里，一般也就是听听就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奕总感觉最近窗边经过的人多了，一些其他班上的朋友也时不时过来打招呼，明明教室在三楼，居然能路过他在的四楼。
在他上厕所的间隙，也常常有人打听：“奕哥，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刚转来的人？”
“是啊。”林奕答，下面要说什么他都已经想好了。
“叫什么名字？有没有联系方式？”
“没有。”林奕直白地说，认识一个月不到，他们也就是普通同学，他哪儿来的联系方式？再说，就算有，他也不会说，随便把别人女生的联系方式透露出去，万一发生什么事，他罪过不就大了。
“没事，”那人却是有备而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片，“帮我给一下呗。”
“这。”林奕有些为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上面肯定是名字和QQ，给吧，太突兀了不好，不给吧，认识的人也不好拒绝。
最终还是以一瓶可乐的报酬让林奕答应了。
回到教室，林奕欲言又止，纠结着怎么开口，就要到上课时间了，最后一节自习下了人就要回去了。
“额，夏，瑾安？”林奕还是说了，只是语气有些犹豫。
“怎么了？”夏瑾安疑惑地抬头。
“有人让我给你的，”林奕拿出那张纸，想想还是说了一句：“要不还是不看了，直接扔了吧？”
夏瑾安接过，还是打开看了一眼，瞬间就合上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垃圾桶边，扔了。回到座位时，正好铃声响了，自习课也是不能说话的。
林奕偷偷瞟了两眼，也没看出夏瑾安表情有什么变化，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依旧在安静地做题。
也是，不如写封情书呢，不会哪怕抄两段啊，起码能多看两眼。林奕心想，这样也太没诚意了点。
没想到心想事成，隔天开始，断断续续有情书送来让他帮忙转交，林奕正无聊，都打开看了看，等到下课时间，还是交给了她。夏瑾安看都没看，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徐朝清不是说女生收到情书会开心吗？林奕疑惑，徐朝清也只能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当林奕第三次转交的时候夏瑾安没有接，她站了起来，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就算你真的那么无聊，那也请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说着从他手中的那一堆里面拿起一张，用力撕开。
“呲啦”一声，原本有些声音的教室骤然静了下来，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转头看着他们。夏瑾安没有再说什么，拿上书包，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晚上七点到八点的最后一节自习并不是强制要求上的，只是在这班上的人，一般都会自己留下来。
夏瑾安走了，剩下林奕呆坐在那里，他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哪怕她表现出不高兴，以后自己不拿了就是，这下，林奕有些无地自容。
尽管夏瑾安才来了不到一个月，尽管她平时都是安坐着，很少走动，但班里的人都知道她脾气很好，永远带着笑的女孩这次居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窃窃私语传到耳中显得格外刺耳，连树叶的拍打都如此嘈杂，自习居然这么难熬，熬到一个小时完了笔尖还停在第三题。
向来喜欢跟他斗嘴的徐朝清那天也只说了一句话：
“放学了。”
四
夏瑾安进教室的时候嘴角是带着笑的，如果是前一天，同学们都会觉得很正常，可是昨晚才发了那么大的火，今天就没事了？
“对……”林奕正准备开口，他不是不会道歉的人。
“对不起，”夏瑾安说，“昨天对你发脾气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对你的。”
“额，”林奕有些茫然，“不客气。”
夏瑾安笑了笑：“你不生气就好。”
早自习是背书的时间，他们也不需要督促，老师在不在场都一样，琅琅书声打碎了他的遐想，日出前的晨风，倒是有一丝清凉。
还是会有人找到林奕帮忙，不过他再也没有答应。但没了他，事情该办的还是办了，有纸团不时从窗户飞进来，还有趁着没人自己进来放的。多也不多，但总有几个，就像每个学校里，总有那么几个不听话的少年。
林奕吃完午饭回来，看见旁边桌下两张纸片，弯腰捡起来一看，发现还是，就准备直接扔了。一抬头，夏瑾安的课桌里放着一些药瓶，都是英文字样，他认不出来，倒也没有多想。
渐渐有人回来了，林奕拿着捏紧了的纸团，扔进了垃圾桶。
前面的墙上挂上了一块牌子，写了有每个人的名字，后面有一块空出来的地方。愿意的话，可以去上面写下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愿望。
一天下来，上面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林奕凑上去看了看，不是这个大学，就是那个大学。不过也对，这块牌子的意义，就是让每个人看好自己的目标。
看着仅剩的几处空白，林奕在自己名字后面也写上了一所大学，只是因为不想太显眼而已。
“某某大学”，林奕自己先笑了声，目标很理想，现实很真实。按他的成绩，估计也没什么希望。
“你还要不要脸啊？”刚刚进来的徐朝清鄙视他，应该是刚刚看过了。
“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林奕说到一半语气一变，“我怎么就不要脸了。”两个人早已经熟透了，开开玩笑也是常事。
徐朝清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纠缠，转头朝另一边：“瑾安，你呢，怎么不写？”
两人的玩笑并没有吵到夏瑾安，现在听到有人叫她，才搁下笔抬起头来。
“我么？”她问，笑容有些牵强。
“是啊，以后的理想，想在哪上学，在哪怎么样怎么样，什么的。”显然没有人注意到，徐朝清依旧一副好奇的样子。
夏瑾安反而看向了窗外，夜色如墨，繁星点点却不见月，瞬间的黯淡在眼中闪过，很快，她收回目光，笑了笑：“好好活着。”
“啊，这算什么？”这个答案出乎意料，不过夏瑾安头已经低了下去，看来是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徐朝清也不好再问。
林奕也不明白，偷偷瞄了眼身边，已经在接着做题了。他摇摇头，也看向了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五
暑期的前半截终于要结束了，这个下午显然有些躁动，老师干脆也不讲课了，把时间留给了他们。
很简单，今天是七月三十一号，明天开始会有两周的假期，准确地说，是从今天下午五点开始，晚上的自习可以不来。
时间逼近五点，说话声也大了起来，想来是有些按捺不住，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人会管。倒也有些同学依旧端坐，只是从停滞的笔尖看来，也没有了多少心思。
这还有个例外，林奕看了看身旁，落笔依旧流畅，清清淡淡，安静而从容。
铃声还是如期而至，林奕也顾不上许多，背包一甩便往外走，放学他向来是积极的。
冲回家，书包随地一甩，打开电脑，空调饮料小零食备好，躺得那叫一个惬意。
吃饭时妈妈问他作业多不多，他才想起还躺在地板上的书包。连忙捡起来一本一本往外掏着书。
“呀！”林奕突然叫了一声，“好像忘了一本。”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急什么，先把饭吃完。”妈妈提醒他。
林奕边穿鞋边说：“来不及了，万一等会儿关门了，就进不去了。”明天开始的假期，学校可是会锁门的。
气喘吁吁跑到学校门口，亮了校牌又好生解释了一番，门卫大爷才放他进去。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两旁亮起的路灯下只有他和树的影子，倒是有些阴森。
林奕也顾不上这些，抬眼一看，教室的灯还亮着，今天的这个时间，居然还有人在。
怀着好奇，林奕没有进教室，悄悄趴在窗边往里看。
熟悉的座位旁，熟悉的身影，林奕发现他好像并不惊讶。
马尾垂在脑后，额头散着几缕发丝，嘴角总是带着自然的微笑，偶尔抬头，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不知道是距离有点远，还是灯光太亮。
窗外的月色有几许柔和，淡淡的，静静的，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消散在灯光里。
一路跑来，心跳得怦怦快。晚风拂去额头的汗珠，倒是别样的舒服。林奕静静地站在窗边，在夜色与灯光的交汇处发愣。
钟声敲响，这是放学的声音，也是提醒同学们该回家了。林奕也被敲醒，走进了教室。
“怎么回来了？”夏瑾安问他。
“东西忘带了，”林奕说着晃了晃手里刚拿的书，“你怎么还在？”
“这就走了。”夏瑾安收拾好，背起书包。
出了校门，林奕才知道夏瑾安跟他同路。
路上有些沉默，林奕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有风声，叶声，蝉声，还有脚步声。她的脚步很快，林奕不时要跑几步才能跟上。
在最后一个路口分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再见。”她说。
“再见。”林奕说。
路灯下一个人的倒影拉得老长，原来夏月蝉歌并不令人厌烦。
六
傍晚，林奕被老妈从椅子上拖了下来，一脸无奈地走出门，去看他爸为什么还不回来。
南城医院，市里最有名的一家医院，林奕的爸爸是里面的医生，不过今天晚上不用他值班，也该回来了。
这家医院林奕常来，许多里面的人都认识他，看到他也会打招呼：“来找林医生啊。”
林奕只好点头，上班时间他爸的电话永远打不通，他老妈就会让他过来找人。
林奕对这里早已是轻车熟路，知道该去哪找。转上三楼，还没走近，他爸办公室的先开了，却是夏瑾安走了出来，手中袋子里装了不少东西。
她挤出一抹微笑，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勉强挤出的笑容有些苦涩，林奕看得出来。
“认识？”他爸爸也走出来，问他。
“同学。”林奕“嗯”了一声。
“走吧。”他爸爸也不多说，林奕总觉得有些古怪。
“她每周都要来一次，拿药还有做检查。”林奕的爸爸还是告诉了他，“一种很少见的病。”
“严重吗？”那些学术的词他也听不懂，只能这么问。
没有听到回答，林奕眼神暗了几分，或许真的很严重吧。
假期刚到一半，下周日她应该会来的吧。
正午，阳光明媚绿荫下的小道上，一个穿着短袖的少年停下了他的自行车。走进医院，突然的寒气让他忍不住一阵哆嗦。
他来得很早，比她还要早。林奕等的有些无聊，眼神却没有放松。这个他本该在家悠闲玩游戏的日子，他何必来这呢？他到底在意她什么呢？
她终于还是来了，径直上了二楼，甚至没有多一秒停留，也完全没有看到他。
等她所以事情结束，太阳已经西沉，林奕连忙上去打招呼。
“在等我？”夏瑾安有些惊讶，也许是累了，脸上的笑容有些疲惫。
八月的傍晚依旧燥热，少年的嘴张了又张，却始终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是夏瑾安先开口了：“其实我很羡慕你们，真的。”她停下脚步，望着天边绚烂的夕阳。
“你们可以每天嬉戏，打闹，未来那么长，一切都还有机会。”夏瑾安闭上眼，她每周的检查，吃药，都是要时刻注意身体状况，明年的夏天，就要去往美国治疗。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挺过去。”她像是自嘲般的苦笑。
“那就，为我加油吧。”见他不说话，夏瑾安朝他比了个小拳头。
林奕是真的愣住了，手足无措，“死”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太过遥远，哪怕他的爸爸是医生，他也没感受过这些。以前回老家的时候，哪家的老人去世了，他经历过，却不曾在意过。
许久，林奕终于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能每天都笑着？”
“我的时间不多，所以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就要把每天都过得快乐。”夏瑾安又恢复了笑容，“就算明天真的没有日出，今天的夕阳也很好看啊。”
林奕也望向天边，落日已不再刺眼，映出的晚霞绚烂夺目。
还是在那个分别的路口，走出两步的林奕听见她说：“那，明天见。”
林奕回头，看见了她嘴角的弧度，也笑着说：“明天见。”
“其实高考怎么样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吧，那你为什么还要每天这么努力？”
“如果我知道自己一年后会死，那我今天就开始等死吗？”
“你看，天空不会记得鸟儿飞过，树叶也不会记得微风抚过，如果哪天我真的不在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记得。”
“总要有一件自己努力过的事，不是吗？”
“不是吗？”
七
林奕同学突然醒悟了。这绝对是这学期以来各科老师最高兴的事了，两年来，虽说林奕成绩一直不错，但永远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毫无斗志。
对于这样的转变，老师们也是多次把林奕单独提出来表扬，既是鼓励他，也是督促全班同学。
正式的高三生涯，重点只有一个字：题，做题和讲题。无休无止，直到上考场的那天。
徐朝清也发现了不对劲，自从放了半月假回来，林奕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发呆了，也不瞌睡了，甚至很多时候话都懒得说，只是手里落笔的速度愈发快了。
“你真换脑子了？”高三的班里更加安静，不过偶尔说一两句话也没什么。
“如果你只剩下一年时间你会怎么样？”林奕没有回答，反问道。
“那肯定是每天玩，剩下的时间玩个够。”徐朝清说完愣了下，又问：“你，得绝症了？”
“没有，”林奕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明白了。”
林奕说的时候看的是另一个方向，也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许是听到了他说的话，夏瑾安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微笑，沉重又充满希望。
他无视面前的白眼，不再多说，把目光转回自己桌上。清风掠过桌面，翻得书页“啪啪”作响，少年微微一笑，笔尖仍旧在纸面徜徉。
最初的模样，在最静好的时光，缓缓流淌。一缕微笑，一抹骄阳，书写着希望。
夏日的暖风换成了秋季的凉爽，每日安坐的身影仍然一如既往。
有难得的体育课，她也会去跑，去跳，阳光照着晶莹的汗珠闪闪发亮，好像一切都是那么值得。
她会为球场上跑动的身影拍手叫好，他也会在进球时会心一笑。
月圆月缺日出日落，星星点点闪闪烁烁，从来都不需要多说什么。
黑板上倒数的数字一天天变小，人们总是很怪，期待它的到来，又害怕它的出现。
数字总会变成一，那天也终会来临。
那天，太阳很大，世间很静，
“加油。”她说。
“加油。”他说。
八
艳阳高照的一天，颇有年岁的老街静静注视着街上的一切。风铃店旁古老的大树旁，蝉鸣不断，店长趴在柜台上午休，有风吹过，扬起店长额边的碎发。
骑着单车的少年飞驰而过，带着身后花店的芬芳，扬起一连串的“叮叮当当”。
“嘿，林家那小子，慢点。”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句。
不一会儿，少年又骑着单车回来了，不一样的是，这次后座多了个人。
“去哪？”她问。
“去看世界啊。”他大喊着，脚下越发用力，声音都消散在风里。
单车骑过老街旧巷，青砖绿瓦，古树红墙。
驶过碧绿旷野，百花齐放，生机盎然。
停在浪花江畔，江水滔滔，一去不返。
少年的笑声愈发放纵，在风里肆意流淌。
终于，他累了，在江畔的树荫下停下了单车，阳光透过树叶洒落点点光芒，落在脸上，身上，一块儿一块儿的发亮。
人间骄阳正好，风过林梢，此时的他们正当年少。
小巷里乱窜的猫，暖风中盛开的花，江岸边慢慢下落的太阳，世间的美好，我见到了。
“我给你拍张照吧。”林奕说。
“好啊。”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真好，至少这世界，我来过了。
落日余晖下，女孩儿戴着一顶白色的碎花小帽，回首浅笑，风起涟漪，裙角微扬，发梢轻轻荡漾，带着未来的希望，带着夏日的光芒。
“加油。”他说。
风吹过的那个夏天，世间只见你的眉眼。空气中的淡淡思念，依旧是那个少年，依旧是初见时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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