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变调的音乐会

我开始疯狂的买CD，肖邦、李斯特、勃拉姆斯......一大堆听说过没听说过的名字，我和杨凯的出租屋整日回荡着这些高雅又听不懂的声音，经常成功地把我催眠，杨凯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没过几天，前Z大学生会文艺部干事杨凯就能把这些来自金属的声音用来自人类肉体的声音解释清楚了：“这一段，仿佛一阵清风袭来，让人顿觉心旷神怡。”、“这是一个痴心人在寂静的夜里，向自己的爱人倾诉衷肠......”

“好像是，可是我怎么就没听出来呢？”

“音乐是一种情绪感应，人的情感是相通的，只要你用心体会，总会听懂的。”

可是我总是接收不到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号。

我干脆让杨凯给我解释每一首曲子，自己则拿个小本认真的做笔记。

杨凯笑我：“音乐这东西不能这么下定义，它是流动的、变幻的，即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刻、不同的心境下听同一首曲子，也会有不同的感受。”

“行了，我这不是为了救急吗。”

他还想进一步启发我：“你听这首德彪西的《月光》，”他闭上眼睛，“你有没有感觉到那种流动的光影、朦胧而美好，诶！我说，你有没有联想到莫奈的画？”

“莫奈？何方神圣？”

“我看你在这方面真是块木头，我是救不了你了。那么贵的门票，算是让你浪费了！”他又猥琐的一笑：“要不下次让我去吧。”

我倒觉得他这最后一句可行。好不容易等来了下一场音乐会，我买了三张门票。

我再也不用担心会睡着，杨凯会适时的捅醒我。嗯？我醒着他捅我什么意思？哦，是示意我认真听，原来这首是我们备过课的！我赶紧凑近向天试图显摆一下自己听懂了，可刚一开口就被向天制止了：“别说话！”

我看看左边的向天，又看看右边的杨凯，两个人都听得如醉如痴，只有我一个人在受罪。

音乐会好不容易结束了，我们送向天回学校。在车上他们俩一路回味刚才的音乐会。

向天说：“亨德尔的音乐是一种向外的张扬的美。我更喜欢巴赫，虽然力度不强，但他的音乐是向内的，好像有一种力量在源源不断的涌动，推动着旋律向前，一环扣一环，一波接一波，一直走到你心里去。”

杨凯说：“亨德尔是巴洛克后期的代表人物，他的主要听众是贵族，他了解听众的特点：高贵、有品位、喜欢华丽的装饰。明显特点就是休止符的运用，让贵族老爷们不觉得太累，反复听也不腻，所以他到英国后深受贵族们欢迎。”

原来这家伙也是备过课的。

向天说：“巴赫也是宫廷乐师。世界上所有的艺术，最初都是贵族们的奢饰品，艺术的繁荣当然也跟他们的大力扶植分不开。”

杨凯说：“中国为什么没有大音乐家？就是因为中国没有一脉传承的贵族，没有权贵懂音乐、扶植音乐。”

向天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觉得最根本的原因是科举制度。以文取士的传统让中国人形成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念，小孩子们除了四书五经什么也不学。统治者用一根科举制度的绳子，把几千年的聪明人都捆在了朝堂之上，严重影响了科技和艺术的发展，反而是科举的漏网之鱼，如李白、唐伯虎、宋徽宗赵佶，成了大艺术家。”

我和杨凯都拍手称好。向天说的更来劲：“第二点，中国的封建社会历时太长，封建礼教严重束缚了人们的思想观念，把戏曲、音乐看成是伶人、歌妓们的营生，而这些人恰恰是处在社会最底层的。”

“第三点。”杨凯好像也有了思路：“我们汉族人的性格太沉闷，没有能歌善舞的天性。”

向天却不同意：“沉闷也是因为束缚的太久了。你看之前的《诗经 》，还有之后的《教我如何不想她》，赵元任、刘半农，走出国门就成了中国流行音乐的先驱。而且他们都不是学音乐的。”

到了Z大附近，杨凯说：“我饿了，咱们吃点儿夜宵吧。”

路边有一家面馆，我们进去点了三碗汤面，向天说：“我吃汤面的时候喜欢搁点儿香油。”

桌上放着一堆调料瓶，酱油、醋、盐、胡椒粉，就是没有香油。我去给她要香油，老板真小气，讲了半天只往汤匙里滴了几滴，我回来把它搅到向天的碗里。杨凯吃的很慢，刚才喊饿的人才吃了半碗，我猜他根本就不饿，就是想和向天多待一会儿。面很香，我把汤也喝光了，我一边吃向天一边看我，一会儿咧嘴，一会儿拧眉，表情很诡异。

我们把向天送回Z大，杨凯立刻说：“快，快，给我买瓶水，齁死我了。”

“怎么了？”

“先买水。”他表情痛苦的直摆手。

我跑去给他买了两瓶水，他一口气就喝光了一瓶，又打开了另一瓶，喝了一半，喝不下去了，蹲在路边，往花坛里吐，把吃下去的面、喝下去的水都吐了出来。

“你这是闹的哪一出？”

“你不知道，你去要香油的时候，向天就指给我看，问我门口那个人像不像咱们学校教务处的某老师，她的另一只手可没闲着，她往你碗里舀了两勺盐，我一看她这是要整你呀，趁她不注意，跟你换了碗。”

“她这是啥意思呀？”

“我猜这是嫌你不说话呢。”

“你那小嘴,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我根本插不上话。再说了，我也不知道说啥呀，你们说的我完全不懂。”

我看他那可怜的小样，有点儿心疼：“你怎么就那么傻，不吃不就得了吗。”

“不吃？那不就戳破了吗？我真怕你们俩闹起来。”

“我怎么会跟她闹？我跟她什么脾气也发不出来，只有傻傻的心甘情愿的等着被虐。”

“哥，她舍得这么虐你，说明她还不够爱你。”杨凯嘴角好像有一丝笑意。

“兄弟，你可真会捅刀子。你等着瞧，我会让她爱上我的！即使她不爱我，你也没机会！”

“干嘛呀这是，哥！你别追不到媳妇连兄弟也反目成仇了。”

“我心里有气!”

“别气了，你把一碗面都吃了，她现在肯定心里充满了歉疚。这个丫头不简单，以后有你受的。我就不跟着你受罪了，哥呀，你就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