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提到贫穷,让人联想到的状态大概多半是无助、绝望、不公平以及狼藉,许多人会用很醒目的方式来描绘一个人的贫穷状态,但导演是枝裕和却用了另一种方式来表达。在他的表达里,贫穷没有让人难堪,他甚至给人物注入了乐观和积极的状态。
在这个世界里,啃老是理所当然的,偷东西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甚至连援交工作也是可以被允许的。这里没有同情也嫌少流泪,更多的时候,是用谎言和欺骗来维持基本的平和。
小偷家族的五个人,挤在一间古旧破落的老房子里,所有人都依靠着奶奶能拿到的抚恤金生活。田治和祥太家里唯一的两个男人,每次都配合着一起偷东西,在一次夜归的路上,遇到了遗失的尤里,田治将其带回家,信代劝田治把她送回去,好让原本就家徒四壁的环境,显得不要更破败。
可是在回去的路上,田治和信代却听到了尤里家打骂的声音,似乎明白一切的俩人,又在一次把尤里带回了家。
于是,这个叫尤里的5岁小女孩就成了小偷家族的一员。
开始时,除了奶奶和田治,其他的人并不怎么接受尤里,直到大家发现这个小女孩被虐待的痕迹,似乎是找到了身体里的共情一般,他们开始彼此接受。尤其是在发现尤里也能偷东西后,他们终于更像一家人。
哥哥祥太开始接受了这个在两个男人之间突然出现的妹妹,姐姐亚纪也愿意她住在奶奶的边上,妈妈信代愿意和她一起洗澡,这个家族并没有因为多一个累赘而变得面目狰狞,相反的是他们彼此享受,享受在一起时的一切。
【二】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祥太和尤里一起偷东西被商店爷爷发现,爷爷没有责怪他们,而是拿了两个零食给祥太,告诉他:“不要再带着你妹妹做这种事。”那时祥太才明白,原来自己每次偷东西都被爷爷发现了,只是他一直没有说而已。
或许是这一次的忠告,在这个少年心里留下了什么。
当田治再一次要求他和自己偷东西时,他拒绝了。他问:“这不是别人的东西吗?”,在此之前,祥太和信代在一起谈论时,他还说,“叔叔说,摆在超市里的东西不属于任何人。”原本他们可以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任何一种合理的借口,但那一刻,这个少年似乎在变化着。
于是怎样呢?当祥太准备再一次行窃时,他告诉尤里:“你等在外面。”尤里自然没有听哥哥的话,而是走进去准备再一次完成他们之间每次做事前祈祷一般的动作。祥太没有等尤里拿走东西,就自己抢先拿着东西跑了出去,他把大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从而让尤里逃过一劫。
可也正因为他这个行为,让这个家族里的一切暗藏的东西,都浮出了水面。
他们终于被警察发现,原本想只要不让人知道奶奶已死的事情,就能一直领抚恤金的美梦也已破碎。更多的秘密开始摆在了观众的眼前。
原来,田治和信代一起杀了信代的前夫,祥太也是被捡来的孩子,奶奶之所以让亚纪和自己一起住,并不是因为爱她,而是以这种方式在报复那个夺走自己丈夫的一家人,她并不是亚纪的亲奶奶,而亚纪也不过是她用来换取那家每年三万元的理由……
谎言和欺骗充斥着看似这个欢声笑语和谐的家庭,就像奶奶离世前说的那样“这样坚持不了多久!”
在谎言中开始的一切,也将在谎言之中结束。
【三】
尤里被虐待过自己的亲母亲带走,信代替田治顶了罪入狱,祥太被机构收养已开始上学,亚纪回了家,田治自己一个人继续生活。
在去探望信代时,信代告诉了祥太关于原生家庭的消息,她在那一刻是真的希望这个孩子也能够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
田治带着祥太一起回到住处,祥太说要留下来过夜,他们一起堆了雪人。夜里,祥太问田治:“他们说,我被抓的那天晚上,你们准备逃走?”
田治回答:“是的,对不起。”
第二天,在祥太准备离开的时候,田治开始不舍,他想说什么,但祥太并不是那么想听,当公交停在两人跟前,祥太只说了一句:“被抓那件事,其实我是故意的。”
你可以理解为祥太是想报复田治的背弃,也可以理解为祥太原谅了对方的背弃,不论怎样,当公交车把彼此的距离拉的越来越远,一切以一种决绝的方式告诫彼此“该结束了”。
那些被编织在孩子心中的美梦结束了,那些暗藏在大人心里不可说的秘密也结束了;那些彼此的欲望纠缠结束了,那些曾经的恩怨纠葛也结束了。
曾经,一顿面条就可以欢声笑语的家庭,那些掩盖着所有秘密却相互依偎的真假生活,带给少年少女心中无比慰藉的一切,在支离破碎后,彻底瓦解。
【四】
没人能说清,究竟维持着这一家人在一起的是爱还是恨。
田治和信代是爱吗?在贫瘠的生活里,连性生活都没有兴趣的彼此,只靠着奶奶的抚恤金维持的一切,却在最后一刻,信代为了田治而选择了背负一切。或许信代是爱他的吧,爱那个在最后关头依旧选择出卖对方的男人,爱那个和自己一起将丈夫杀死的男人……
奶奶对亚纪是恨吗?她骗了亚纪,让对方为了这样的生活而心安理得的去做肮脏的交易,而亚纪原本的家庭却足以支付她任何一种人生;奶奶每年忌日都会去对方家里要钱,可自己却一分没有动过,她和亚纪睡在一起,把自己碗里唯一的年糕也让给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
田治对祥太是爱吗?他给这个孩子取了一个自己以前的名字,他希望这个男孩子叫自己爸爸,他带着他一起游泳钓鱼,他教给了他自己所会的一切。但他从没有告诉这个男孩在哪里捡了他,他的父母是什么样子,怎样找到对方,还在祥太被抓入院时选择了默默离开……
这家人对尤里是爱吗?他们留她在家里,带她出去玩,给她偷好看的衣服,每天拥着她入眠,和她一起洗澡,想过送她回家,但最终还是替她修剪了长发,让她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就像没有人告诉祥太为什么学校是不会在家读书的孩子才去的地方,也没有人告诉这家人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方式。在田治和信代的心里,以自己的方式让孩子们生活的快乐大概就是对的。
因为没有人说,只有富有的快乐是快乐,富有的生活才叫生活;贫穷从未剥夺我所向往的好好活着。
就像豆瓣里一位网友的短评写的那样:
若是世上一切早有论断,人心又该怎样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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