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了我的身前,平稳地跳动着双闪。
我定睛一看,赫然看见车里微笑着的父亲,他嘴巴微张,似乎在喊着我的名字,朝我招了招手。
父亲估计很早就从出站的人群中找到了我,没绕弯子,也没有等候,顺其自然的羁绊。就像在学生时代,你总是在穿着同样校服的人群当中一眼就看见你最喜欢的那个。
父亲一向沉默寡言,不过稍微比我出色那么一点。我跟他之前的对话永远是简洁轻快的。
“饿不饿?”
“还好。”
“在外面生活还习惯吧?”
“习惯。”
“家里一切都好,你放心。”
“好。”
……
父亲节结束的最后三个小时里,我带着仅有的一丝疲惫安然回到了家。
也是刚才在电话里听我妈提到,才陡然想起今天的节日。这种节日其实在我心中也没多大分量,形式上的工作而已。平日里的点滴孝意比只在这一天里的嘘寒问暖要强太多。不过这也权当是我为健忘所找的高尚借口吧。
推开熟悉的家门,映入眼帘的除了满桌子的菜肴之外,还有一个满满的拥抱。
“老妈,你又长结实了。”我嘟着嘴,略作呆萌状。
“哪有儿子这么说话的?” 老妈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我的意思是啊,看起来老爸待你不薄,哈哈。” 我搂着老妈,俏皮地朝父亲看了一眼 ,意味深长地笑道。
“不多说了,饿坏了吧,快去洗手吃饭,做了好多菜呢。”老妈满脸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之后转身往厨房走去。
“好。”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久违的团圆饭,尽管其乐融融,但始终摆脱不了被质问支配的恐惧。所以我只好一直敷衍着,很多年来依旧。
“怎么没带姑娘回来啊?”老妈一边给我夹菜,一边以着清代老佛爷的口吻问道。
“妈,你又来了。就是没有姑娘瞧得上你儿子呗。”我夹着一块肉,顺势塞进嘴里。
“胡说八道,我真不信认识的姑娘都瞧不上你。遗传了我和你爸,长这么帅人又不傻,也不知道你整天脑子里在想些啥,我可早就想抱孙子了,哎。”老妈手里握着筷子,叹了口气。
“大晚上的叹啥气啊,多不好,吃菜。”老爸在一旁猛地夹菜给老妈,帮我收拾着剩下的局面。
我端详着一本正经正在夹菜的老爸,不由得一阵窃喜,此刻心中只有满满的抱拳之势。
饭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是淡淡的绿色,床边有着整洁的书架和衣柜,斜靠角落的木琴,床头还贴着一张很早以前喜欢的一位歌星的海报。
我将脱下的黑色皮鞋放上门边的鞋架,表情淡漠地看了良久,回过神来拎起了一双透气的跑鞋。接着就是从衣柜里拿黑色的短袖短裤换上,轻盈之感立刻遍布全身。
准备完毕之后哼着小调走到客厅,墙面正中央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明朝的古装剧。“妈,我跑公园去了。”
“这么晚还去跑公园?你看,你看现在都十点多了。”老妈转过身来,指了指腕上的手表,正色道。
我远远看了一眼那已然泛旧的手表,耳旁仿佛能听见指针那轻微的走动声。那款手表,是我二十三岁那年给老妈买的一件生日礼物。转眼间十年过去了,手表依旧在她手腕上未曾离开,我也一直在她的手心从未离开。
. “你也看下,我啥都换好了,就等着你的枪声一响,我就开始预备跑了。您忍心看我这么晚还这么失望么。”我双臂摊开,想让老妈仔细看清我浑身换好的装扮,故作委屈地说道。
“那好,只给你四十分钟,回来之后立马洗澡睡觉。还有,不准半夜爬起来看书,小心我明早去掀你被子。”那傲慢的神情像是将军账里运筹帷幄的军师,眼珠翻转,手指微掐,万事皆于她心。
从门口到公园约五分钟的步程,整个公园一周的长度约五公里,而我每次跑完一圈的时间大约需要半个小时。老妈对于我所有的步调掌握得异常精准。
我只好苦笑着冲她点点头,将挂在衣架上的白色毛巾缠在脖子上后转身离开。留下仓皇逃窜似的背影和黯然竖起的大拇指。
外面的夜晚总是一片安静祥和,马路上枯黄虚妄的灯光将影子拉得很长,偶有阵阵凉风袭来,道路两边的灌木和树叶应和着沙沙作响。远方路口的红绿灯正缓慢地跳动着颜色,我也正不紧不慢地朝着公园走去。
公园的正门口有着一块褐色大理石,墙面刻着很醒目的招牌——“東湖公園”四个大字,很是秀气的手笔。想起自己从小就佩服一些一手好字放浪形骸之外的大文豪,可无奈自己的字实在是不堪入目,便不愿作深究。
走进公园,没做过多的眺望,便开始围着外圈慢跑了起来。
十分钟后,伴随着双臂的挥动,渐渐进入了状态,呼吸开始变得短暂而急促了起来。耳畔的风声似乎也在持续的增大,不知是奔跑的缘故还是现状本应如此。
不久后,身心开始渐入佳境,突感手臂之上有水滴下来的痕迹,下意识以为是额头甩下的汗水,便没有过多在意。但随着水滴一点一点的增多,我才陡然发现此刻的夜空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有些厌烦,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平生比较讨厌计划被打破或被搁置,不过说到底也要怪自己总是不太愿意去观察生活里的某些细节。
由于外在条件的不允许,只好用着生硬的步伐很是不满地走着回头路。
雨点渐渐打湿路面,空气中扬起了泥土的味道,脚步于是渐渐加快了起来。道路两旁的灯光穿过灰蒙蒙的薄雾,开始变得愈加昏暗。
而在这时,眼角的余光之处,有着如年迈之人呼吸一般缓慢悠长的光芒若隐若现,我不由得被吸引,转首望去。
我用毛巾擦拭着被雨点打湿的面庞,脚步开始渐渐走近那发着光的地方。
于是,在昏暗的灯光下略显幽深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只许多年未见的惊喜——萤火虫。
在遇见的第一眼,前几天的新闻“萤火虫消失 ”中的一字一句就开始萦绕在我的脑际不肯散去。尤其是一条尽显心酸的留言——“一直以为萤火虫是故事里的。”,让当时的我触目良久。
“一只萤火虫可让人渔利十倍,都市商业展览让xx大量野生萤火虫被捕,商展后,萤火虫尸体遍布...”
发光的生命如此贵重,而商展借浪漫之名行鄙夷之事如此轻贱,我不禁对着天空喟叹。
在不久的将来,这种生命确实也只是会在故事里发着曼妙的光了。
倘若今日不见,这条新闻、这份心思只会随着时间渐渐沉淀,而我则会继续迈着步伐向前奔去。
在记起的此刻,我想问它,怎么看自己以后的这条孤独但明亮的路。
它小巧的身体趴在灌木丛中,光芒依旧缓慢而悠长,而这一点一点的绿光,像是盖茨比悄然默许的希望,好似在作最令人满意的回答: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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