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妖
天还在哭,她早已停了泪。离父亲去世已经三天了。
季节时不时来陪她,偷偷地来。
今天还是一样,醒来睁眼就是那块墓碑。
灰色的,冰凉的,沉寂的。百感交集。
”莫丘,你怎么还在这?我不是叫你别等了么?“是季节,他总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唯独在她面前放低了姿态,灰色的极简T-shite让他也同样显得有些晦涩,失了平常阳光的模样。
她狠命地抬了抬眼皮,看清了是他,又沉沉地合上眼脸。
他有力的臂膀将她拦腰抱起,朝墓园门前跨步走去。莫丘依旧闭着眼,唇瓣微开:”季节,你放我下来吧。你帮我买墓地的钱我都还不清了,你还要我做这种事去得罪 你姐姐么?我可没那精力去赔你们家更多的钱。你放我下来快点。“
虚弱无力的声音在这种时候自然没有什么用,季节几乎没听见,就算听见了他也不会放开。
将莫丘放进车里自己也跟着进去,司机犯了难:“季先生,这......”
“开车就好,季凉那里我会说,还是到那个海边。”季节拿出车里的湿巾小心地拭着莫丘的脸颊,手臂。总希望能给全身发烫的她丝丝凉意。可他好像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海风打在脸上,好像很无情的样子。也的确是这样。
莫丘早就醒了,颤颤地拿出钥匙,打开了木屋的门,几天没回来了,这里的一切都还那样。依旧是一盏小灯,一张粗制滥造的桌,还有两张窄小的床被中间已经褪了色的布帘隔开。一张,是她的;一张,是父亲的。和季节的家比起来,这里,就像是贫民窟。
她感谢季节看得起她,却也后悔自己认识季节。
他的生活就应该是好的,她的生活就应该是不好的。这些决定性的词语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休息吧,我在这帮你看着。”季节蹙着眉。
“你,回去吧。季凉找你就不好了。以后也别来找我了,我得努力打渔,然后卖鱼,然后还你们家钱不是么?要想好好道别的话就现在吧,以后你来你也估计很难见到我了。”莫丘撩了撩散乱的发丝,嘴角带着笑,这是她所认为的最故作轻松的样子了。
“季凉不会来的,我和她说了,我去公司了,就说刚接手还有很多东西要做,会长期呆在公司。”他终于恢复了点朝气,可能是因为听见了莫丘还有精力说这么多话,倒是放心了些许。
“别开玩笑了,我除了还钱和你们家有关系,其他的都和你们无关。藕断丝连的东西最恶心了。我要出海了,你赶紧走,我已经失去我爸爸了,我可不想再因为你而失去我自己。再见。”
说罢,她套上了父亲生前的斗篷,绕开了他走出了门。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忆。她想,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哭。
跟着渔船出海,其他的打渔的大多是男的,但个个都挺疼莫丘的,可能是因为父亲生前帮他们替过班。
“丘儿,这风浪刚停,不是说好了我们帮你打的么,你何必自己跑出来啊!”
“二爹,我又不是没见过我爸打,我还跟他出来过呢,没关系的,你们多教教我就行。”
“你这大闺女,就和你爸的性子一个样。那你可就跟好喽!”
说话的人仍是二爹。他是个热情人,特别是对莫丘,和自己亲闺女一样。唯一的儿子......三年前的风浪就给带走了。
“阿丘,我看带你回来那男的,挺有钱的吧。人家喜欢你吧。我可看出来了,你和他啊,挺般配的嘛。”
“五公,我和他没关系。我们连朋友都不算,你老可别误会了。我爸爸不在,你们就这样说,这日后我哪还敢去找你们吃饭啊?再说,人家家世好的很,能看上我?”她硬生生地把最后一句话憋回了肚。
众人点点头,又继续说着些别的什么,她听不清了。她有点惊讶,自己原来可以把这些话说的这么理所当然,不是朋友?理所当然的词汇。
再次回到木屋时,看到的,是季凉。
“你弟弟不在我这,你来找我干什么?”莫丘顺势扔下渔网。从口袋里拿出薄薄的几张一百块放进铁盒子里。
“莫丘,我弟弟那钱是用在你这了吧,嗯?”
凶神恶煞的语调令莫丘感到恶心。
“是啊。可我会还的,我已经告诉你弟弟了,你们以后能别来找我么?我无论是看到你,还是看到季节,我都恶心得想吐。如果你觉得我这些话伤了你或者季节的自尊什么的,你可以请人去刨我爸的坟,那些钱就是用在了那块地那里。你刨了就是你们的了,留给你爹妈用。可以走了么?”一下子说这么多,发烧的她有点喘不气来。
“好啊?我会帮你转达给季节的,到时候你估计还得赔个精神损失费什么的。怎么样?”
“很好,你可以去告我,不就是钱么,原来你们季家做了几星期女朋友就得赔钱啊?真担心你弟的老婆。她得赔多少啊?”
莫丘抬起眼,打量了她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浓艳的妆容,她倒是撑得起。
雍容华丽,不是么?
高跟鞋踏离木屋的声音......
【季宅】
“她说的话我已经转达了,季节,你该怎么做你比我清楚。她都亲口说了她怀了别人的孩子,你再怎么去低三下四的求她都是徒劳。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她的一切,除了借你的钱,其他都和你无关啊!”苦口婆心。。。。。。
“她终于说实话了么?原来是这样啊。别人的孩子吗,那是不是最傻的是我了?”他眨了眨眼,双眼逐渐失焦。他多希望他是个不会理解词义的孩子,那样,他就还能安慰自己去和莫丘在一起。安慰自己......
“你自己决定。”
季凉摔门走出了季节的房间。
那一刻我又何尝不想打电话或者是亲眼见见你,然后问个清楚,可我知道,你不会见我了,你觉得我们恶心,这句话我知道,一定是出自你的口,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对于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愿意信以为真,以前是,将来也许还会是,不是么?
——季节
一切回到最原始的样子。
他的生活里,没有莫丘。
她的生活里,没有季节。
人的一生总有那么点疯狂,才算是无憾。他原以为他的疯狂已经过去,却遇到了莫丘,最终不能在一起......他早就预料到了。他也知道她会去把孩子打掉。因为她不想留着任何和季家有关的东西吧。孩子是他季节的,他知道。他也知道季凉撒了谎,莫丘没有说她怀了别人孩子的话吧。自作聪明么?
最终还是没忍住,他还是去看了莫丘。
最终还是没勇气,他只是远远地看了。
最终还是没说话,他只是知道她还好。
现在的他和几个星期前的那个为了追到莫丘而卑微到下贱的他有什么区别呢?因为这些莫丘再也不会知道了,因为这些从来都和她莫丘无关了。带来的婚礼请柬终究是扔进了海,他还是侥幸——她会捞到么?
莫丘再回头时,早已没了他的影。她起身走到他刚刚伫立的海边,天蓝的小本子,浸在浅浪里,倒是显得有几分空灵。将手伸进水里拿了出来,翻开。精致的本子上时熟悉又陌生的季节,还有......他的未婚妻吧。他们才是般配的,至少,家世是般配的。
莫丘又将本子扔回了海。
后悔么?惆怅么?应该高兴才对啊!她扯着嘴角对着广漠的海浅笑。
季节,在别人面前装出一副不认识你的样子,是那样理所当然却又是那样心如刀绞。
——莫丘
她记得这个地方,这是她第二次站在季家的门口。依旧是没再迈出一步。和那次来找季节一样,只是卑微的犹豫已经变成了可笑的道别。这是最后一次......
不远处的黑色轿车被贴上了婚礼的花和字样。很巧的是,这个新娘和自己一样,喜欢蓝色啊。
本想离开,一切却是刚刚开始。
季宅的门被打开,本以为会是管家,她依旧站在原地。
却不料是季凉,她想躲,却又是那样的仓惶。
“你来干什么?”依旧是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声音。
”来看看是哪位悲伤的姑娘来接我的班?顺带。来还个钱。“
”赶紧走,别让季节看见你个臭婊子。“
”我为什么要走,我带我独自里的孩子来认父亲,顺带来给你提个醒。“
啪——
响亮的巴掌,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包括下了车的新娘,新娘的父亲,开车的司机。当然,还有出门的季节。
他心里一惊,却无动于衷。他听不清季凉和莫丘的对话。
”狗急跳墙么?我爸爸的死我怎么会不知道是你?“
”这件事我们改天再聊,你给我滚。“
”没必要吧。我会走得。我只是来看看季节,毕竟是他去我送请帖的。“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已经烂了些许边框的本子,在季凉的面前晃了晃。
嚣张么?还好吧。
那张请贴是她的军旗,她耀武扬威地挥着,暗示着这场战争的胜利。本不想来的,但想到她还有太多的事没有毁掉。而其中之一,就是这场婚礼。
如她所愿,新娘的父亲是个疼女儿的人,当场就命司机把新娘接回了家。莫丘看在眼里,喜形于色。
”看见了么?人家老爸疼女儿你就让人家多疼会儿。”
离开前的最后一眼,她留给了季节,那个一直站在台阶上紧皱眉头的人。而那一眼,是嘲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觉得不这样她会心有不甘,她不会再让自己有一星半点的不愉快,毕竟现在没有人疼她啦,不是么?一定是吧。
季凉固然生气。
季节也保持沉默。
本就没有生气的家变得更加死寂。
季节突然站起朝门口走去 。
“你去哪?”
”找她。”
“不要了吧,她现在应该在忙着给她爸爸找新的安家之地,你找不到的了。“季凉抿了口咖啡,不失优雅。
”你什么意思?“
季凉抬眸瞥了他一眼。继续喝咖啡。
家里的电话响起。
”你好,这里是季宅。“季凉妩媚的声音。
”你好,季小姐。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只是帮你还了我们家的钱而已。怎么样,开心么?
”谢谢,不过我开不开心,好像和你们没有关系吧。“
”SURE。你和我们家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不是么?莫小姐?“
嘟————急促的忙音,我们再也不会又后续。
只是到了后来,季家的婚礼依旧进行了,季节依旧和那个家世般配的姑娘结了婚,他们还有了孩子。而那封陌生的信,不期而至。
先生:
你好!
我只能这么称呼你,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了。你的婚礼完了吧,孩子都应该有了。我只是想,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和你保持联系。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早就不见了,不要找我,你当然也不会来找我。我的离开,只是为了我们的疯狂而付出代价。当然,我依然会很感谢你给我疯狂的机会。
你和她应该很幸福,我也很祝福你们。不会心有不甘,更不会存心报复。
本来,我们的一切都很无关.......
除了那笔钱,和那个孩子......
莫丘
2013年7月15日
再次来到那片海,已是多年以后。而再次挺见你的讯息,是一个当年认识你的人,也是见过我的人。或许,你忘了告诉他,我们没有关系,你的一切都和我无关吧。她告诉我,你在13年的时候,去世了。而我却没有来看你。那封信是什么时候的呢?是死前仍在想我么?
季节
2016年7月15日
重叠的时间
又想起了嚣张的你。
害怕的你。
无力的你。
无理取闹的你。
还有,
那个在远方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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