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有一个影子吗?
江洛最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站在路灯下,有时会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动,正经盯着它的时候,它又和往常一样,并无异样。
晚十点,暖黄的路灯消失在八里台桥下,江洛哼着小调走进去。
这条路似乎比平时更长,看得见有路灯行人的出口,却怎么都走不出去。
江洛鬼使神差看了看自己的影子——没有。
她咯咯笑起来,没有光源的地方哪里来的影子?
走了好长的时间,终于,江洛觉得不对劲,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还停留在十点一刻——自己走进桥下的时间!
刺骨寒风拂面,有些阴森恐怖,江洛扭头,桥墩旁亮起一团血红色的灯光,随后出现一张青面獠牙长着长尖角的脸。
“啊!”江洛尖叫着拔腿就跑。
那团血红色的光亮就像影子一样跟在她的身后。
她拼尽全力奔跑,却怎么都甩不掉它,怎么都跑不出黑暗的桥下。
脑子里只剩下恐惧!
腐臭的血腥味沿着她的踪迹,紧跟在她身后。
快吐了!
“打开手电!”黑暗中有男人浑厚低哑的声音传来。
江洛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哭哭喊着,“哪里来的手电!”
“蠢蛋,你手里!”男人声音中带着一丝心急和不悦。
反应过来,江洛抽着手忙脚乱的打开手机,关键时候找不见手电!
好不容易打开了,光束四散,在深邃的黑暗中形成形成星星般的希望。
江洛心里传来喜悦,转头却跌倒在地,亮着光的手机被甩出三米远。
扭头,那只青面脸张着血盆大口向她扑过来!
“啊!我去你丫的,走走走,走开,滚开!”江洛哭喊着捂住脑袋。
忽然狂风卷起,飞沙走石。
三十秒后,安静下来。
恶心的血腥味散去,空气中带着雾霾的气息。
五分钟后,江洛终于忍不住露出一点视线,瞅瞅周围。
眼前一双黑色长筒靴——是人,正站在她的面前!
还活着!江洛舒了口气。
他又是谁?
江洛抱头大哭,“大哥,我今年才十九岁,还没处过对象,还没去过想去的地方,还没赚钱给爸妈养老,还什么都没干呢!我又穷又丑,一无所有,求你放过我,求你了!”
“蠢蛋!”
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
江洛抬起头来,一身玄色长袍的高大男子正双手抱胸冷漠地看着她。
拿袖子抹干净眼泪鼻涕,江洛才笨拙地爬起来。
那只青面红鬼已经不见,路上行人稀稀落落,车辆往来。和以前的八里台桥无异。
“你好矮啊!”男子微微蹙眉,面前的江洛穿着一身臃肿的粉色羽绒服,头顶到他胸口,目测一米六。
“丑。”男子又补上一句,“还胆小!”
小胆被吓破的女孩眼泪控制不住地哗哗直流,啜泣着瘪着嘴,“我刚才遇见鬼了!”
“就是一只低级怨灵而已。”男子将还亮着灯的手机交到江洛手里,“拿着,然后用灯照着你自己。”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江洛心里却有种踏实感,完全被男子牵走走了。
她拿着手机照着自己的脚,男子就跟在身旁。
“我能——”
“九牧晴。”男子抢在江洛前说道,“是你的影子。”
出了暗黑的桥下,江洛才看清身旁的人。
那人一身玄色袍子,交领间隐隐约约能看见繁复的蟠螭纹,腰带镶银边佩三枚流苏银铃铛,中间系一根黑色丝带,脚蹬黑色蟠螭纹长筒古靴。面如冠玉无暇,黑色长发随意用丝带在尾部扎了半只蝴蝶结。
看起来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古装cosplay爱好者,只是格外好看。
“你是我的影子?”江洛破涕为笑,低头看自己的影子。
影子,影子呢!
分明是光源下,却没见着自己那走哪跟哪的影子。
“有光的地方我就会出现。”九牧晴说道。
“别逗了,快回家吧,小帅哥。”江洛关掉手机的灯,“大晚上在外面晃悠是很危险的,虽然你是个男孩子,但你父母还是会很担心的。别像姐姐,被人吓哭了。”
说着,江洛又递给九牧晴一张崭新的五十元,塞到他手里,“打车回去吧,我走了,谢谢你!”
江洛向前走了两步,奔跑起来,不时朝着身后看一眼,查看有没有人跟着她。
门前有灯,影子偏向屋内一侧。
江洛进门,九牧晴已经站在屋内。
“啊!”江洛又被吓哭。
九牧晴打开室内灯,伸手递手帕给她,“胆小,蠢!”
“我去你丫的,你是我的影子,你还这样说我!”江洛牵起九牧晴的宽袖,擤鼻涕,擦眼泪。
“啊,江洛,你怎么邋遢又粗俗!”九牧晴嘴里喊着,却由着她那样做,还给她额头贴上了创口贴。
“这是什么?”江洛睫毛被泪水沾湿,黏成一小撮一小撮的,眼巴巴的望着九牧晴。
“你真的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啊?对谁都是自然熟吗?”九牧晴指尖点了点江洛额间摔伤的地方,萦绕着白色灵气,伤口渐渐消失不见,“还有其他地方伤了吗?”
江洛摇头,这是在责怪江洛他没有防备心吗?进屋内的人是个男人。
“也许我相信你呢。”江洛关上门,进屋抽出椅子坐下,“我妈说我祖上是修道的,位置最高者还曾经是国师呢。”
事实是,江洛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想今晚这样的青面鬼。
从小到大,她不知道见过多少。有的面目丑恶,实际上却是个善良的小鬼。自然界的生存之道,越吓人的东西也许越不值一提,不让人恐惧。反倒是长得漂亮的,才是真正的万恶之源,恐怖之因。
江洛倒水,水声哗啦响起,随后杯子与桌面相碰,她将水杯推给已经坐在对面的九牧晴。
九牧晴接过白水,放在鼻间,嗅了嗅。
近距离看他,江洛发现九牧晴光洁白皙的脸上居然有瑕疵。他垂眸盯着手里的杯子时,眼睑间一粒小黑痣。
“你看什么?”九牧晴将杯子放在桌子上,“要是不满意我现在的模样,我可以再变一个。不过现在这个才是我的本来面目。”
他抬眸的时候那颗痣消失不见——被双眼皮遮盖。
“不,就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江洛错愕地将目光移往其他地方。
“你这水已经三天了吧。”九牧晴指着桌面上的盛水的玻璃容器和蔫了的鲜花,“还有这个,都已经五天没有换水了,萎成这样。你就是这样过日子的?”
九牧晴拉长一口气,摇摇头,“算了,从你父母离世,你都是这样过的。”
父母,江洛从来不曾在外人面前提过自己父母,忽然被九牧晴无意提起,她眼眶中的泪水就像开闸的洪水,不受阻拦地往外倾泻。
又哭了。
谁说的女人是水做的,九牧晴嘴角微动,这孩子就是个哭包,这一晚上哭了多少次了?
半小时后,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摆放在江洛面前。
九牧晴给碗上放上筷子,“哭了这么久,饿了吧。”
江洛抬起头,鼻子眼睛红肿得爹妈都不认识。
她拿起筷子,吃着吃着,泪水又掉进碗里,和着面一起吞进肚子。
多少年,没有人给她做过饭了。
多少年,没人在身边陪着她了。
多少年,没有人像亲人那样嘴上说着她的各种不是,却还给她温暖。
也许只是暂时的,那也够了。
“江洛,有光的地方就会有我在。”九牧晴从腰间取下一只银铃铛,递到江洛面前,“封玺铃平时不会响,只有你遇见危险的时候才会响起,到有光的地方去,我就会出现。”
他看出她的心思了?
“是,是不是,我,我关上灯,你就会消失不见?”江洛肿得像沙袋的大眼睛,凝结在一起的睫毛一扇一扇,害怕失去,却又期待着,看着九牧晴。
“就算你关上灯,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九牧晴说道,“恶灵和魔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也知道你就是除魔师,在你的等级没有完全进化到高阶前,他们会尽全力除掉你。”
杀死敌人,才能活下来。
“所以,不要待在黑暗的地方,晚上尽量不要出去。我的法力是随着你的等级变化而变化的,你要是一直没有长进,那我也只能解决几个像今天那样的恶灵。”九牧晴拿着手帕给江洛擦擦嘴角,“你得快速成长为高阶除魔师,否则你可能会被恶灵和魔杀死。你死了,我也就不存在了。”
“我知道了。”江洛哽咽着,闷头呼噜噜吃着面,左手将封玺铃紧紧握在手中。
也许十九年等的就是这一天吧,她的使命。
江洛指了指她有些乱糟糟的床,“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将就一下。”
“关灯,我就不存在了。”九牧晴说着,打了一个响指,屋内陷入黑暗。
他真的不见了,江洛伸手抓了抓他刚才站着的位置,除了无尽黑暗的虚空,仅剩她一人。
她将自己捂在被子中,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屏幕响亮。
现在有光了,你能出来吗?她心中默念。
宝贝似的捧着光源,江源轻笑,也许只是大梦一场。
小时候不久常做这种梦吗?梦见银铃响起,全身玄色的男子会出现,替她赶走那些不怀好意的恶灵。
“你在想什么?”九牧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在她的被窝里。
“你!”江洛抬脚,九牧晴滚下床。
“江洛,真的是个野蛮的人呢!”九牧晴幻化为黑烟,消失在夜色中。
江洛手撑着床,眼睁睁看着他消失。
次日,桌子上已经摆好红豆粥,还有一张用毛笔写的字正方圆的小楷字条。
江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与往常无异,再看纸条,九牧晴留字:蠢蛋江洛要好好照顾自己,记住我的叮嘱。
不是梦,是真的!那个人真的存在,他也知道,她喜欢红豆。
江洛喝完粥,收拾好书包,蹲下身子,食指点点自己的影子,说:“那我,去上学了。”
下午,江洛唯一的好朋友钟宁约她晚上去图书馆自习。
江洛捏了捏挂在脖子上的封玺铃,去吧,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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