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垂死时用最后的意念召唤出了猫妖。
血泊里出现雪白的小猫,踏过她的鲜血,盛开一片艳丽的彼岸花。
白猫问她,你想要什么?
骨瘦如柴的孩子,枯萎的手指微微触碰猫柔软的毛,她想活着!
五年后,梵恩家宅院中,满头白发的女孩子拿着剪刀,剪断丝丝缕缕阳光,“咔嚓”除去观赏植物多余的枝叶。
身旁躺着白猫,额间一枚血红色四菱形契印。
仆人来报,扶桑国与南屿国发生战争,扶桑国来使,请求战神梵恩氏玄煜将军相助。
女孩听了,转过身来,神情冷淡地瞥一眼眯着眼睛的白猫,朝着仆人挥了挥手。
再回来时,叫梵恩玄煜的“将军”浑身是血,长戟还挂着血滴。
她取下头盔,放下一头白发,褪去铠甲,躺进铺满玫瑰花瓣的温水中,闭上双眸。
温水冒着热气,氤氤氲氲,替她舒解满身疲劳。
世间的人都知道,梵恩玄煜无国无名,只是一个戴着白色笑脸面具,拥有超绝领兵打仗才能,会带兵,更会杀人的商人。
她只受佣于国家,暂代那个国家的将军,领着那个国家的士兵,攻陷另一个国家,从国主哪里收取高额佣金,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今无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想要雇佣她的人,只需要在南山深处,梵恩氏宅院门口,点燃一盏孔明灯,写上所求之事和佣金,升上夜空即可。
梵恩玄煜同意,自然会有人联系。
梵恩氏宅院大却无人,想让她这个战争天才活着的人不计其数,想要她死的人更是死去的人更是车载斗量。
梵恩宅邸在凡人眼中不过是座布满机关的空宅子,擅闯者无人生还。
这次,她带领着扶桑国的军队,灭了南屿整个国家,杀光了南屿国的王公贵族。
从前杀过多少人,她已经记不清。
白猫缓步走近,问她是不是很痛苦。
玄煜掬水,哂笑。
被世人称为战神的梵恩玄煜不过是个十六岁就杀人如麻的女子。
当年以灵魂做注与猫妖签订血契,她只是想活着,可她没想到会靠着杀人活着。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三日鹤,我要是死了,你就自由了对吗?”玄煜伸出白皙瘦削的手,将白猫薅进水池。
白猫在空中翻转,瞬间幻化身成为俊俏的白衣少年郎,额间一点血色四菱角血印。
少年郎“噗通”掉进铺满玫瑰的池子中,溅了玄煜满脸水,白发沾湿紧贴如脂的脸。
“玄煜的心愿是活着,但怎么活着我并不知道。正如世间许多人,活着,但并不知道该怎样活着。五年前南屿国的兵马闯进你的国家,年仅十一岁的你成为俘虏,受尽屈辱磨难。有幸遇见我,你才活了下来,如今还将大仇报了,划算。”少年郎蜷起食指和拇指,点了水,往玄煜脸上弹去。
玄煜闭上眼睛,随即睁开,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白猫拖着湿漉漉的宽袖大袍起身,抬脚踏出浴池,在池边甩了甩身子,转眼身上的衣裳干净如新。
“玄煜能给我再换个名字吗?”少年郎眨着长睫如扇的眸子,撒娇讨好。
三日鹤是玄煜从前养的狗的名字,狗死了,名字归了白猫。
白猫不打算回答玄煜的问题,玄煜也不想再多问。
四月末,梵恩宅院上空又出现一只孔明灯,扶桑国国主想再次邀请梵恩玄煜成为他的将军,征战四方。
灯上附密函,函中字字言明自己大一统的野心与信心,若是再有战神相助,无意于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白猫躺在庭院的阳光下晒太阳,四月樱花悉数零落,树枝碧芽新绿。
“三日鹤,我打算去做扶桑国的将军。”玄煜身着白衫,赤脚走到白猫身旁,躺在他的身旁,双手枕在头下。
白猫慵懒地睁开眼睛,琉璃一般清透,仿佛荡漾着的海水。
“扶桑国国主不是天下大一统的正选。”白烟飘起,猫慢悠悠地变成了额间带四菱血印的少年郎。
“做完这件事,我就回苍梧山,你跟我回去吗?”玄煜转过身子,正对着少年郎,幽幽看着他。
少年郎迎着日光轻笑,也调整姿势,对着玄煜,轻轻撩动玄煜柔软如丝的白发,说:
“玄煜去哪,我就去哪,谁让我那么爱玄煜,的白发呢。”
玄煜眸色冰凉,听了白猫的话,躺平了,才冷冷的说:“我不爱你。”
停顿半刻,玄煜又说:“任何一处。”
何必多说呢?少年郎摇摇头。
“这次之后,你就自由了,不必再跟着担惊受怕,吃苦受累了。”玄煜说着,翻过身去。
少年郎听了,似乎很悲伤,“喵”一声,变回白猫,伸出爪子,轻轻刨着玄煜的侧脸。
玄煜太累,已然睡去。
白猫钻进玄煜的怀里,嗅着她身上带着血气的芳香。
五月初,玄煜踏上征程。
白猫替玄煜擦拭好长戟,帮她穿上银色铠甲,绾起一头白丝,为她牵来良驹,送她到门口。
“三日鹤,这次无论成与否,你都自由了。”玄煜说完,策马奔腾而去。
这是白猫第一次出门送她,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她的选择,他知道。
玄煜骑着战马,在路上遭遇突袭。
战马倒地,玄煜在地上翻滚几圈,以手撑地。
果不其然,扶桑国国主是要灭了战神梵恩玄煜。
得不到的东西,只能毁掉,落入他人之手,就是祸害!
长戟挥舞,玄煜银色铠甲沾满鲜血。
围攻她的兵马越来越多,这次脱身,机会渺茫。
还好,她已经做好善后,心再无挂牵。
不止一个国家的兵马!他们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团结一致了?难道只是为了灭一个梵恩玄煜?
六十年前天下大分,她的祖辈也是这天下的霸主之一。
六十年后,梵恩一族全灭,战神梵恩玄煜出现在世间,为国雇佣,领兵一统,十国缩减为三国。
三月前,南屿被灭,三国仅存两国。
玄煜苦笑,无国无名的战神是天下的罪人,是祸根,留不得!
大魏国和扶桑国联合,杀死这为钱而战的杀人狂魔,战争罪人,永除后患,天下就是他们两家的。
那么,就当是为这些年杀的人还账吧。
那就还吧!
玄煜手执长戟,这是她的最后一战,也是背水一战。
右手臂被士兵砍伤,玄煜吃痛。
此时就这样放弃,不要再添杀戮了!以命还命,她梵恩玄煜的命都抵给那些亡灵吧!
只是,心中还有牵挂,嘴上说着,这次过后,就放他自由。可与他在一起的每个瞬间,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不想放他自由。
三日鹤不是狗的名字,是她兄长的名字。
兄长殒命于南屿国的战争中,梵恩家就仅存玄煜一人,受尽折磨屈辱,白猫施救,苟且保全一条命。
胸口被刺穿,玄煜看见鲜血喷出。
头盔被打掉,三日鹤绾的发散落,白发沾染血色。
微笑面具掉在血地上,梵恩玄煜倾国容貌展露无遗。
她用血涂脸,遮住不该有的美。
“他是女人!梵恩玄煜是女人!”
士兵大喊。
筋疲力尽,玄煜被活捉。
耳朵里只有嗡名声,视线模糊,她被人拖着在走,随即粗鲁地扔在地上。
“你是个女人?”大魏国国主走近玄煜身旁,捏住她的下巴。
“来人,找医官。”国主吩咐,听出语气中一丝担忧。
“国主,她可是战争罪人,祸害啊!”下人小心翼翼提醒。
“可她还是个孩子!”国主怒目。
“国主,扶桑国国主武威到了!”急匆匆的下人来报。
“赶快把她抱进去里边去!”国主向着宫女吩咐。
宫女未来得及,腰间佩剑的武威已经踏进营帐。
“寡人属下来报,大魏国国主舜已活捉了罪人梵恩玄煜!”武威跨步走向浑身是血的玄煜,“听闻让诸国闻风丧胆的战神是女人,寡人特意来瞧瞧。不知舜齐国主能否抬手将这个小女人让与寡人?”
“这,怕是不妥。”舜已拦住武威,“国主心思,天下皆知。战神,天下皆想要,得不到,尽可毁了。公平起见,处死她吧!”
原来只是在争夺战神的归属权。
她只是工具。
“那就由寡人亲自动手!”
武威拔剑,舜已同时。
两道雪亮白刃朝着命余一线的女孩劈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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