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

晚秋还未来得及将最后一捺落笔，初冬已经蘸满墨汁蓄势待发,手腕该以怎样的力道运转，才能把冬意第一撇笔锋书写得迥劲而又挥洒自如。岁月的长河流动得刻不容缓，我们已经在不同的时间搭上自己的轮船，不知道何时搁浅，何时靠岸。

季节一丝不苟地来回序转，忽略了人世苍茫的变幻。命运注定了当初的遇见，也早已注定那是一场无果的因缘，彼此唯有在红尘岁月中望眼欲穿。请问，可有地方可以典当，我要用今生久长的年寿来抵押来世与你短暂的依偎，以对抗命运的魔咒和神谕的玄机。

光阴的两岸，你我各自为政，如同启明长庚，在浩渺的星空彼起此落，所有的公式都不能成为与你接轨借口。就好像一树腊梅永远不能在夏季绽开沁凉的笑脸，那池荷花永远不会在冬雪的湖面十里飘香。谁都不能随意篡改岁月的诏书，只能隔着距离以纱蒙面，把残留的念想描叙成镜花水月传奇。

任由思念成蛊，在每个暗月流动的夜里不停咬噬残缺的心脏瓣膜。依恋就是附骨之疽，既然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那么唯有在众目睽睽字里行间做一次紧咬牙关的刮骨疗伤，让嘴角渗出的血丝作为对这场感情最后的祭献。然后再把弥漫在空气中所有的念想，以禅坐的姿势重新呼吸，纳入肺腑。

你总是山高水长地叙说对于生命的体验。你说，“楚楚，其实尘世中每一份爱恋都没有传奇，是想象赋予了他们炫丽的色彩。神话的爱情固然美丽玄幻，却缺乏和煦温馨，那是人类感情的一种异化。普通而又简单的爱情才是王道，才抵得住时间无情的计算。”

“是否觉得尘世的爱情不够沧海桑田、不够缠绵悱恻、不够荡气回肠？”

“莫非想要三年同窗，楼台订盟、十八相送情切切、新塚殉情身化蝶？还是乌江岸，鲜血溅残阳，翌年，罂粟花开得如泣如诉，袅袅婷婷似楚腰？或者断桥边，冷雨夜，白衣的女子只为报恩，即便修炼千年也逃不脱这尘世的纠结？”

“如果你是美丽的高阳，恋慕佛法高深的辨机，他就逃不脱被腰斩的命运。喜欢才情风流的柳永，你必须是那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且凭他依红偎翠。又或是那艺高胆大踏月而来的楚香帅，也只可与你一夕风流。这种种飞蛾扑火的爱情你能否承受？”

我像个没吃到糖果的孩童一样哭得伤心而又耍赖，“我不要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只要你校正错误的时间”。

你说，“我可以为你缝制虚幻的锦衣华裳，但却不能以日月作为经纬，用光阴作为针脚，世界上谁都无法僭越就是时间。”

我不语，你又说，“唯有平凡，中庸，才是慈悲、柔软。你看，秋的高山枯瘦得只剩最后一笔写意，而冬的长水沉寂为一段凝固的留白，方可使下一个春暖花开酝酿得从容不迫。自然的天书看似翻得漫不经心，但是依旧有迹可循，你该学会以自然的心态看待生命以及爱情”。

我终于在那个深秋懂得生命的意义，对于一切爱欲恨别离慢慢释然，你我依旧天各一方，鸿雁来复去，未曾刻意打探彼此的音讯。相逢只是瞬间，一别就是永恒，抬头望着干净澄明的天空，那么，怒放我的笑容在云端，相信你亦看得见。

依然记得，那年。蒹霞苍苍，白露为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