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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公子的遗失物       文/江沐宥

沈公子的遗失物       文/江沐宥

作者: 江沐宥 | 来源:发表于2017-04-18 00:30 被阅读0次

    我从其他朋友口中得知沈公子外出旅游的事情,已经是他离开后的第三天了。

    “我觉得,我好像丢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他如是回答,却不带任何愧疚感。

    “你本来应该先告诉我的。”我有几分蕴怒。 沈公子思索片刻,才缓缓启齿道:“我只是想把最完整的自己,留给最后还陪在我身边的你。”

    The one 姜落宜:我与你,无关爱情

    我与沈公子相识,源于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大概算来,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我在沈公子所在的城市独自经营一家小店,生意一般,恰好能够养活自己,朋友也不多,有事需要帮忙时倒也能来几个,并偶尔选择某个周五晚上同他们小聚轻酌,与近人谈天说地,偶聊家常。

    这么一说,日子过得确实也润色许多。

    关于沈公子,他是我朋友的朋友,那时刚刚二十二岁,是一名年轻有为的自由摄影师兼杂志模特。他的真名叫做沈沉奕,之所以大家都唤他为沈公子,则是因为他的确有翩翩公子之风,帅气潇洒,多才风流。

    而我们第一次见面,绝对不是因为巧合。

    那时正值盛夏,夜里空气极其干燥,虽然有风吹过,但依旧缓和不了燥热浓郁的气氛,正因如此,我的仓库才会无故失火。

    当时是晚上九点左右,沈公子下班后恰好路过仓库门口,他见我裹着旧棉衣从浓烟里冲出来,身后火光冲天,于是在毫不犹豫地报了火警之后,也慌张下了车。

    我实在是过于紧张,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本能地紧紧抱住我能够接触到的一切物体。

    那个时候,鬼知道我有多害怕。

    “你简直作死,衣服没有浸水你就敢披在身上?!”他搂住我,语气里满是惊讶与斥责。

    我抬起头,见他一脸绝地逢生的表情,酝酿片刻,突然痛哭失声。

    完了,我这回真的破产了。

    事后我才知道,沈公子那天晚上是受朋友之托还我被借走的几本书,却不想正巧遇见仓库失火,我万分狼狈地从里面逃出来,并不争气地在他面前大哭出声。

    我一直不觉得这是个愉快的见面,但沈公子却不这么认为:“落宜,你应该相信,我们两个会以这种方式相识,一定是上帝安排的姻缘巧合。”

    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依我看,这简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未遂谋杀案。

    那场火灾之后,我和沈公子也算是正儿八经的朋友了,撇开风流多情不说,他的确是一个可以深交的好哥们。我的生意再次步入正轨之前,沈公子一直作为我最坚实的精神兼经济后盾,比其他任何一个朋友都更加上心。

    “我可不想让你觉得我的到来就是一个噩梦。”他这样解释。

    不管怎样,沈公子算是我的莫逆之交。六年来,我见证了他事业的蒸腾日上以及生活的放荡不羁,与他暧昧过的女人简直数不胜数,他们一起吃饭,喝酒,逛街,上床,然后……他一走了之。 这一点,沈公子真的可以算的上风流界的翘楚,众多男人膜拜的偶像,而一些女人则甘愿以肉体为代价,享受他带来的虚无缥缈的温柔与爱怜。

    然而这些并不代表沈公子过得潇洒快活。 某天夜里,我和沈公子躺在床上彻夜聊天,说了些什么我已记不尽然,但他的态度却满怀歉意,语气也万分无奈。

    “如今,只有两个女人在我生命中有无法取代的地位,一个是你,落宜,另一个,则是未鸢。”

    “ 她是我最对不起的人。”

    那么多年过去,我对这两句话却至今记忆犹新。 我也仍清晰地记得,我对他说:“不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当然,这些都与爱情无关。”

    想到这里,我突然翻悟到,沈公子所说的丢失的那件很重要的东西,难道指的是未鸢?

    Two 陈未鸢:我已等不到你靠岸

    未鸢来找我的时候,是沈公子离开后的第七天。

    “落宜姐,这是给你的。”她拉拉宽大的袖子,从里面冒出来一个大红色的喜帖。 我接过请柬,上面用价格不菲的烫金大字印着的两个名字,让我有几分吃惊。

    “你要和溯年结婚了?”我问。

    她笑笑,调皮地甩甩袖子:“嗯呐。”

    “想好了?”我小心翼翼把请柬放进包里,狐疑道。

    未鸢犹豫片刻,道:“他走了?”

    “对啊,说是出去旅游了。这件事,你告诉他了吗?”

    “会有人会告诉他的。这种事,我和溯年都没法子亲口告诉他,是吧。”未鸢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笑容,佯装轻松道。

    “你们两个很般配,祝福你们。”我搂未鸢入怀,发觉她更瘦了些,但看上去却比之前欢快许多。接着, 我和未鸢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又稍微聊了几句。

    公园的长椅上落了些肉眼可见的灰尘,阳光和煦,清风微拂。未鸢双手抱着暖乎乎的奶茶,不停地吹着杯子里冒出的热气。她穿着一件宽大的卫衣,整个人像缩在厚实的衣服里,除此之外,还有一双干净的白色鞋子,一张年轻灵动的面容。

    沈公子说:“未鸢是我见过的,最具有个性的模特,她整个人都是酷酷的,甚至连举手投足都是潇洒可爱的。”

    他们是拍杂志的时候认识的。在相识一年之后,相恋了三年,那时,未鸢也只不过十九岁。

    第一次,沈公子带着未鸢来见我的时候,她穿着一件浅色的长裙和针织外套,一双故意弄脏的帆布鞋。

    她没有化妆,只是涂了暗红色的口红,五官精致,眼神清澈灵动,带着其他女生没有的洒脱。

    “落宜姐好。”她笑起来。  0如沈公子所说,她的确是一个个性十足,很讨人喜欢的活泼可爱的精灵。

    “年轻真是好。”我用一句话评价了他的新女友。 沈公子笑笑:“我是认真的。”

    现在,我也开始相信,沈公子所说的一切属实,他爱未鸢,也和其他的女人暧昧不清,但在他心里,未鸢始终是他最后的港湾。

    这取决于沈公子何时靠岸,也取决于在他靠岸的时候,未鸢还会不会在原地等他。

    不过很可惜,十九岁的未鸢和二十四岁的沈公子,他们的爱情终究未能出现奇迹。

    “我原以为你会撑过去的。”我对未鸢说。 她吸了几口奶茶,笑笑:“我原以为也是这样,只不过后来发现,这不可能。”

    “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我可以感觉到。他和别的女人一起,也只不过是一种习惯,我坚信,只要他心里有我,我可以不用在乎那些东西,我愿意等。”

    “但现在又是为什么呢?”我眯着眼睛,看她被微风吹乱的头发,和那双明亮清透的双眸。 “奇迹只出现在少数人的身边,我却是多数人。我不伟大也不无私,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当另一个能够温暖我的人存在时,对于另一边,我会丢盔卸甲,我会落荒而逃。”她回答。

    奶茶的塑料杯已经被捏的变了形,发出令人不太舒服的咯吱声。未鸢摇摇杯子,片刻便将它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内。

    “东西没有了,就要把它丢掉,不然会劳心劳力。” 她转过头望向我,挂着无害的笑容。

    未鸢长大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这种想法遽然跃入我的脑海。

    “未鸢结婚的时候,你会回来吗?”电话里,我这样问沈公子。

    “如果他们邀请我,我自然会去的。”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

    “不觉得有些难过吗?”

    “难过倒不至于,只是有些失落。不过,毕竟过了那么长时间,该忘的自然也就忘了。”

    “那你到底瞎折腾什么劲啊。”

    “寻找。”他说:“人都是在遗忘中寻找,但我却始终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些什么。”

    我不明白,这或许是他想逃避事实所选择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九月的夜空天高星淡,月色朦胧,冷风过境,我裹紧了被子,躺在床上发呆。周围一片昏暗,只是偶尔有风吹起窗帘,有猫掠过墙头。

    “人都是在遗忘中寻找,又在寻找中遗忘。” 我猛然记起这句话,但原句并不是沈公子提起的,而是溯年,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挂着温和的微笑,这样告诉我们。

    Three 林溯年:惺惺相惜,友情未满

    沈公子和溯年的关系不冷不热,算是比较陌生的朋友,一个公司的模特,见面时会礼貌性地向彼此打个招呼。

    但溯年是我的发小,半个亲人。

    “绕来绕去,都是一个圈。”他抽了几口烟,又很随意地将它丢进烟灰缸里。

    我白了他一眼:“最尴尬的是我。”

    溯年突然笑了,露出他完美无缺的贝齿。

    他是一个相当温和的男人,性格是,动作是,甚至连长相都是。

    “落宜,你是更喜欢我一点,还是更喜欢沈沉奕一些。”他突然问。看我皱眉,他又笑着补充道:“无关爱情。”

    “你是亲人,他是哥们。”我思考许久,才给出这样的答案。

    溯年似乎对我的回应不太满意,他又点燃了一根烟,半仰在沙发上。

    “很久之前,我喜欢过你,你知道的。”他说:“只不过你考虑的时间太久了,久到现在你都不曾给过我答案,久到我已经对你死心了。

    “爱情是需要回应的。友情也是。”他笑着揉揉我的头发,就如儿时那般。

    “所以,你爱上了未鸢。”我说。

    他缓缓吐出几个浓白的烟圈,点点头:“对啊,当我的身边有一个开朗善良的姑娘存在时,你这边,我便彻彻底底地放弃了。觉得我很令人讨厌?”

    我笑笑,摆手道:“才不会,我了解,未鸢就是因为在沉奕的身上看不到希望,才会逐渐爱上你,人之常情。” 说罢,我俩便一同笑出了声。

    “沈沉奕出去旅游的事情,他早就告诉我了。”溯年对我说。

    我很诧异:“为什么?你们两个并不熟识,关系又比较尴尬……”

    “所以你觉得我俩见了面就应该分外眼红?”他无奈地勾起嘴角,轻笑道。

    我撇嘴:“这倒不至于。”

    溯年突然开始沉默了。 灯光有几分晦暗,却很均匀地撒在他清癯的身体上,我发觉,我已经好久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他了。

    他一如既往地瘦削,精巧的下颌与修长的脖颈勾勒出完美的弧线,他爱笑,自小便如此,温柔又体贴。

    如果说沈公子是激情四射的瀑布,那么溯年绝对是清澈温和的流溪。

    当我一个人背井离乡到异地流浪生活的时候,溯年毫不犹豫地选择跟在我身后,不远不近。我接触不到他,但回过头,却正好能够看到他温婉如春的微笑。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我们都没有在这七年的人生旅途中,将彼此丢掉。

    “我们都长大了,你,未鸢,沈沉奕,我,都是如此,早被时间抹去了棱角。沈沉奕对我说,他到现在依旧不知如何靠岸。”溯年一字一句,面无表情。

    “还记得咱们聚餐的时候,我说过那句话吗,人都是在遗忘中寻找,又在寻找中遗忘。”

    “记得。”

    “沈沉奕问过我,遗忘的是什么,寻找的又是什么。但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也找不到答案。”

    我剜了他一眼:“你这个又帅又有才华的模特大作家也不知道吗?”

    他点点头。

    “你们两个真够扯淡的。”我说:“说这些有什么用,人活着,为了生存,为了找到平衡的支点。这些东西太空太大,一点意义也没有。我问你,如果你永远都找不到答案呢?你会怎么做?不是一样活着吗?失去和得到,都是相对的概念,不论如何理解,都是对的。”

    溯年怔了几秒,蓦地笑出来:“落宜说的对,不管怎样,过得好就好。”

    “溯年,祝福你们。”我说。

    他盯着我的眼睛,扶额道:“你的眼神干净的要命啊。”

    “真心的。”

    “落宜,你也早些安定下来吧,你一定会过得很好,他也是。”

    溯年离开后,我给沈公子发了一个信息:今后你一定会过得更好,不管你能不能找到失去的东西。

    Four : 那些丢失了的东西

    整整一个月,我和沈公子都没有联系过。

    溯年和未鸢将要举行婚礼,很多事情我要替溯年打点。

    28岁的溯年,依旧明朗的像个少年,干净并美丽。未鸢穿着镶满花瓣的婚纱,化了淡妆的她仍然艳丽,却褪去了往日的叛逆与不羁,像公主,如仙灵。

    婚礼不算豪华,却很隆重。溯年个性岁不动声色,但行事却万分张扬,原本这会是极其豪华奢侈的婚礼,只不过未鸢却并不中意。

    “我们的婚礼,不需要心照不宣的祝福,也不需要别人的感慨赞叹,不需要商家唯利是图的赞助,但一定要让亲近的人知道,他们的一个拥抱,会让我不再恐惧。”未鸢说。

    我好像没有见到沈公子的身影。当初溯年拜托我将请柬寄给沈公子的时候,我还是有些犹豫的,这种经常发生在电视中的剧情,竟然也会在我身边重演。

    我叹了口气,准备入座。

    “姜落宜,姜落宜。”我听见背后有人叫我。 我回过身,见那个不能再熟的身影,在远处朝我挥手。

    是沈公子。他真的回来了。

    “你真回来了!?”我几乎是叫出声的。 他走到我跟前,遮住了整片的阳光。

    沈公子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但穿上西装的他,仍旧魅力无穷。

    “你比之前更有男人味了。”我开玩笑道。 他耸耸肩,将我搂进怀里:“你还是跟之前一样。”

    “那你知道自己丢了什么吗?”我切入正题。

    沈公子摇摇头:“丢掉的东西太多了。” 我瞪了他一眼。沈公子笑道:“原以为我丢了未鸢,毕竟她是我真心爱过的女孩。”

    “沈沉奕。”溯年地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回过头,看见未鸢正携着他的手臂,款款走来。

    “恭喜你们。”沈公子拍了拍溯年的肩膀。 他的眼神很真挚,没有任何瑕疵。

    “未鸢,你看上去很好,比之前温柔许多。”沈公子眨眨眼,调皮道。

    未鸢自然地应道:“你有眼光。”

    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回去的路上,沈公子对我说:“其实,我差点就丢了你。”

    “什么意思?”

    “溯年说,时间有的时候会让我们越走越远。这六年来,我们的朋友都走走散散,最后,在我身边的也只有你了。”

    “不过还好,我终于再次找到你了。落宜,在我们各自衰老之前,就这样抓紧彼此吧。”

    我恍然间明白,沈公子的遗失物是什么了。 溯年,未鸢,还有我,终究有一天,必定也会失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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