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家族聚会,长辈们忆起我小学二年级获得的一个奖项,学校仪仗队敲锣打鼓,跨越半个村子到我家给我送获奖奖品,小小年纪的我品尝到了众星捧月般的万千宠爱。从此,我便不敢对任何一项考试、竞赛松懈,也从小因为“要保持优秀”的自我敦促而滋生很多压力。
我是如何发现自己从小就有这种压力的呢?以至于这种压力延续到了成年。
幸亏我自己留下了有迹可循的“证据”——我从小学六年级开始便写日记了。
“写日记不代表写作”。我真正踏上写作之路时依然这么认为,也一度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的储备,没有任何的经验。但这和如今的职业来看,不能说这些完全没有关联,只是我不曾想过还会把“写”这件事经营成一份事业,不曾想过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动笔的冲动原来如此珍贵,如今还在这条路上勤勤恳恳走了这么多年。
如果回到“写”,就不分什么日记型的写,还是公开型的写,当我们把这个边界模糊掉之后,我们才能放开来写。
日记性文体,多数我们会认为那是见不得人的。那里有我们认为自己阴暗的一面,甚至有些不能告人的秘密。除了放在娘家我以前住的那个房间里的那堆日记本之外,我开始回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自己的内心私密展露于大众眼下的?
是2015年。这一年是我从单身过渡到为人妻的第一年。在人生角色的转变之际,对“自己”的概念由原先的没有意识去思考,到在两性相处中产生的诸多挑战以及自我价值的实现所带来的诸多自我否定,我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个不得不面对的话题。
“面对自己”有时候觉得毫无头绪,这个身体,或者若隐若现的跟身体很不同的“另一个自己”无法有清晰的分离,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是某种样子。在这种情况下,就如同有东西在哽,需要疏通。
推动我们以某种方式进行疏通的是我们内在巨大的需求,当这股需求越发浓烈,孤独感也越发浓烈,写作便是这股孤独感浓烈到一定程度之后自然而然的出口。如果是这种情况下写出的文字,虽然背后有如鲠在咽的难受,但文字多数会很深刻。当我品尝到这个出口所带来的照见与光明,我仿佛找到了方向。文字是一条绳索,在自己快要沦陷之时,它把我救了上来。
世界上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写作。
生活于英国乡村的简.奥斯丁,初恋失败告终之后,把情感都倾注于文字,终身不嫁,写了《傲慢与偏见》;
生活于美国小镇的艾米莉.狄金森,从小不热衷于社交,与面粉、浆果、蝴蝶、蜜蜂、小花小草为伴,终身不嫁,写了《我居于无限可能》之类的“显示了最多认知原创性”的诗歌;
生活于越南和法国的杜拉斯,16岁那年遇见一个中国男人并成为其情人,多年之后写了小说《情人》......诸如此类。
人类,男人或女人,以散文、诗歌、小说,都在通过文字搭建与世界的“密谈”。这份密谈,想必发自内心书写的人都知道,我们没有具体密谈的对象,但我们相信有人会听见。这是写作的本质。一旦我们有了对象,这份诉说便有了限制,它便变得不那么纯粹。相信有人能听见又不怀着对象,这种写作是自由的、不违背内心的、是流淌的,如涓涓流水,毫不费力。这就是我带领写作课,从我自身多年的写作体验中第一要分享给大家的方法。
可能不曾开始过这种密谈的人会好奇,密谈些什么呢?
是啊。密谈些什么呢?有时候我们自己也不知道要诉说些什么,很多初步学习写作的朋友会毫无头绪。这就需要一些刺激。
刺激又分主动和被动的。
在我的课堂里,主动与被动是相互交织的。或许一个主动刺激先出现了,从而带动了一个被动的刺激,之后又会出现一个被动的刺激,然后又会浮现一个主动的刺激,循环往复。这些刺激不外乎就是让我们有话想说。当有话想说,写作就开始流淌了。其实写作就这么简单。
然而,很多人在没有引导的情况下是无法获得某种刺激的,并非是这些刺激一定要在某个课程里获得,刺激是无处不在,只是有些人无法识别。
说到底,学习写作其实就是学习“睁开眼睛”。这个“眼睛”是内眼。内眼有别于器官的外眼,它与我们的维度有关。维度不需要肉体的任何器官才能到达,维度是精神层面的东西,即使一个全身上下只能动个手指头的人也能到达。
打开内眼的过程,就是我们有话想说,如何把它说好,又如何公开于众的过程。接着,文字会牵着我们的手开辟出一条路径,这条路径里躺满了很多未知的、刺激性的境遇。
有时候我们遇见一个极为丑陋的自己,他是那么的差劲,那么的让自己不满意;有时候我们会遇见一个真实的、不做任何修饰的自己,细细看着,这样也未曾不可;有时候我们会遇见一个完全不了解、陌生的自己,特别是当这个自己开始新的尝试的时候,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样看着,这个自己又是那么的丰富,颠覆了以往的认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密谈开始。
密谈,是一种神圣的交流。写作是密谈,写作便是一种神圣的交流。
从2015年开始写作到现在,我之前并不知道这种方式是一种神圣的交流,但我有深切的感受,因为我经常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在晨光还没透露出地平线的清晨里,我被泪水充盈着双眼。并非悲伤,也并非喜悦,仅仅是我真实地把自己展现了出来。至于谁会听到,谁又会回应,谁又会以何种方式回应,那已经不重要了。我相信,有一个密谈的对象,祂从未现身过,也从未给过任何的回应,但是我信任这个对象,祂肯定能听见。
如此,我获得一种自我平衡。人,除了肉体,每天需要食物滋养身体细胞,每天也需要灵粮来滋养精神细胞。如果不以这种密谈的方式来诉说,我的精神细胞无法得以健康地繁殖,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呢?
虚空、麻木。
以写作的方式建立起的密谈,它让我们精神得到充盈,哪怕你写的是自己的故事,别人对你的故事一点都不感兴趣。可是,世界上伟大的作品,不都来自于人类自身的、间接的经历吗?没有任何人的故事是不值一提的。
也许是这么多年一直坚持在写,也一直这么多年坚持在带领疗愈课,我发现,纵使心理学界、身心灵界都把很多的人类问题有所归类,例如自我关系、亲密关系、亲子关系......但是在这些种种的问题之中,没有哪两个人的故事是完全一致的,我们都有独一无二、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人生剧本。
既然每个人的故事都是一份独一无二的剧本,如何打通这条密谈的通道,让水缓缓流出,这是每个人需要一点点去探索的。如果遇到流水不畅,那么便要觉察在你密谈时,你所处于一个什么时空里,你是面对着所有人在讲话,还是面对着虚空在讲话,还是这两者有前后顺序,需要有时候面对所有人,有时候面对虚空?
答案需要每个人进入这种密谈之中才能领会得到。密谈所建立的流淌空间越大,我们与文字的连接就会越通畅。我常常跟学员们说:
文字就像空气,把我们包裹其中,它和我们是无时无刻黏连在一起的,作为写作者,我们要做的就是去接住散布在周围的它们。
接住什么样的文字,需要从我们内心深处想要密谈的渴望出发,有如何的渴望,有怎样程度的渴望,文字自然会匹配这股渴望,来到我们面前。
收集文字,与密谈的渴望匹配之后,你会发现,虽然我们走出了一条路径,回头看看,这条路径并没有把我们带到哪里,而是把我们带回了心灵的家园。我们会更欢喜地成为自己,爱护自己。
如果你想展开这样的密谈,如果你想开辟这样的路径,如果你想更欢喜地成为自己、爱护自己,开始写作吧!它将拉着你的手,进入密谈,密谈之后将进入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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