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赶集

作者: 陈白寻 | 来源:发表于2018-06-28 21:34 被阅读5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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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集是我们这个小镇每星期一次的惯例,也称“交流日”。至于何时开始有这样的风俗,已经无法说清楚了。原因我想大抵是处于浙南的温州多高山少平原,前人为了物品可以置换、流通,因而创造了这样的风俗。

    我们小镇的赶集安排在周日,其他小镇有的在周一,有的在周五,不一而足。

    赶集日的小贩有的是从外镇来的,有的则是本镇小贩。外镇来的小贩大多是流动摊位,他们今日在这个小镇,明日在那个小镇,后日又不知跑到哪个小镇去了呢!

    赶集日没有固定摊位,谁来的早谁便可以率先选择摊位。这是约定俗成。因着这个规定,倒也没见过两家因为摊位争吵起来的。也因着这个规定,小贩们天还没亮便要起床,冬天也是如此。

    这一天,不仅是小贩要起得早,就连赶集的人们也要赶早去买新鲜的鸡鸭鱼肉、蔬菜水果。

    今早,我和祖母四时多点便起床了。匆匆扒过几口泡饭,便向镇里出发。祖母家距离镇上十几公里远。我们得走一段长长的羊肠小道,才能坐上到镇上的大巴。

    祖母虽已八旬,但腿脚却比我这年轻人好得多。堪堪两公里的路,我已经觉着有些吃力。可能是在城里待得久了,脚力甚是绵弱。

    到了镇上,已经接近六点钟。街道上摊子林立,有些摊贩虽然还在卸货、摆货,但也都开始吆喝了。

    小镇位于山谷,四周都是连绵的高山。虽已六时,小镇还没迎来第一缕阳光。小镇还是雾蒙蒙的。倒也这是雾蒙蒙的天气,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夏天我是极乐意到这儿来避暑玩耍的,可冬天我却不大乐意来。冬天的小镇比别处更料峭几分,早上十时还没迎来光照,大约只能窝在被子里自己产热取暖罢。

    早上七时,天又亮堂了许多。街道上的人儿越发密集,有背着小孩举步生风的母亲,有皮肤黝黑步履如飞的中年男子,也有拄着拐杖踽踽独行的老人家……年轻人的身影倒是少见。

    我随祖母穿过桥头,估摸着走了七八分钟,来到卖生鲜的街道。祖母环视一周,徐徐走到一家不大不小的摊位前。

    “介哈桑没?”(注:温州的一种方言,意为“这虾怎么卖”)祖母操着一口方言,一只手拨动着水箱里的虾问道。

    摊前的中年男子头也没抬,自顾自地找钱,道:“恁斯唠仍嘎,没恁捏乐一股。”(意为“您是老人家,卖您26一斤”)

    “捏乐一股?叩恁叩以秉年嘞给?”祖母又问道。(意为“26一斤?可不可以便宜点?”)

    中年男子拿起秤旁的毛巾偕了偕手,声音加大了分贝:“捏四一股,顶秉年啦。”(意为“24一斤,最便宜了”)

    祖母口中还是喃喃着贵,一只手却拿起了篓子,另一只手在水箱里抓肥虾。突然,一直体胖的大虾跃入篓子里,祖母见此不禁“咯咯”地笑着。这是“大虾跃篓子——投怀送抱”呢。

    祖母细细挑选,总算挑好递给摊主。摊主麻溜地接过篓子,放在秤上一称,向祖母收了20块钱,但我分明见到秤上是21.8块呢。

    祖母慢悠悠的从裤袋上掏出一个青花色的布袋,不疾不徐的拉开抽绳,拿出三张半旧的五块钱,随后又掏出几张一块钱,几个硬币。

    摊主也不恼,转身招呼别的客人。祖母颤颤巍巍地将钱递给摊主时,摊主也不看,伸手接了便扔进钱箱里。

    我提着这袋虾,跟在祖母后面。只听见祖母在前念念有词,人声嘈杂,我听不清楚,但大约知道祖母是在抱怨我呢!怪我这么长时间才来看望她老人家。

    我心里满是歉疚。从初一起,我便寄宿在学校,每个月回家几天也只想躺在床上,其他任何事情都懒怠得动。便是寒暑假在祖母家待的时间也少。如今上了大学,又跑到南京去,忙着学业,忙着年轻人的生活,祖母想念我时也只能在电话里跟我碎碎念几句。越长大,陪伴祖母的时间越发少了。

    可年过八旬的老祖母啊,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却仍然还记得她孙女最爱吃虾啊!

    祖母的背佝偻得厉害了,身子愈发瘦削,似乎只剩下了突起的骨头。我望着祖母一脚一脚离我而去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盘旋。

    时间啊,你慢些走,慢些带走我的祖母。

    和祖母隔得有些远了,我回过神来,一路小跑追上去。

    来到水果摊前,祖母挨个挨个地给苹果“体检”。我注意到旁边一位蹲下来的老人家,灰黑色的头发有些杂乱,一身泛白的蓝色衣服,背着一个深蓝布袋,鞋子磨得不成样子。老人家一颗一颗拾起樱桃,小心翼翼地放在满是茧子的手心,细细端详着。樱桃的这面看过“合格”后再看另一面,反复如此,及至完全合心意,老人家才把珍宝似的樱桃收入袋中。

    摊主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大姐,一头短发烫了棕黄色,洪亮尖锐的声音不时吆喝着。老人家颤颤巍巍地把仅有拳头大小的樱桃递给摊主。摊主能干的手指麻利的在秤盘上一按,便报出价钱。

    “谷辣揭?”(意为“多少钱”)老人家难以置信,又问了一遍价钱。

    “15.8。”大姐调大了分贝。

    老人家一手拿着仅有拳头大小的樱桃,一只手在这些樱桃里找寻着,似乎在找一颗有残缺的艺术品。我看着老人家颤抖的大手把樱桃从袋子里拿出来缓缓放到纸箱子里,心里“咯噔”一下,扭头,不敢再看老人。

    老人布满茧子的大手与那光滑透亮澄红的小樱桃在我心里总是挥之不去。

    祖母买好,我们便走了。也不知那老人家最后有没有买了樱桃?

    九时许,我和祖母便踏上了回家的路。街道上的摊子已经七零八落,有些甚至有收摊之意。

    而此时,夏日的阳光才慢慢照射进这“慢热”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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