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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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5日  星期一  晴

晚上十一点，候车大厅里坐满了人。

雀儿头痛欲裂。脚下的旅行包看起来那样柔软，趴上去一定可以睡得很香甜。包里塞满了衣物：给爹娘和孩子买的袄子、棉裤、毛衣、零食……

现在，她想立即飞回家。

听娘说家里今年很冷。一个月前下的雪被踩成了厚厚的冰，像黑曜石似的溜光水滑。

坐在候车大厅里，雀儿仿佛看见了10年前的自己……

01.

那个时候的雀儿高中刚毕业，梳着一条黑油油的大辫子，皮肤黝黑。

村子里的枣花娘经常在村子里炫耀枣花给她寄的汇款单。枣花在南方的一个厂子里打工，特别能挣钱。她一个月挣的工资就能买下雀儿家辛辛苦苦养的一头大肥猪。

雀儿没考上大学。爹娘念叨着要给她抓紧时间寻一门亲事。女孩子年纪大了就不好找婆家了。

枣花娘上门提亲，说自己家的二小子二牛老实能吃苦，家里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三间大瓦房。二妞她姐又能挣钱。等雀儿和二牛成家了，还能和二牛一起找她姐。

雀儿娘心动了，能攀上枣花这个高枝是天大的好事，想同意。雀儿爹扯了扯老太婆的衣服，说再等等，孩子还小。

等枣花娘走后，雀儿爹指着老太婆的鼻子骂：“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娘们懂得啥？咱雀儿怎么能嫁给那头傻牛！”

雀儿娘不服气，也指着雀儿爹的鼻子大骂。骂着骂着起了劲儿，摔碗扔碟子，到最后竟然拉扯上了。

爹娘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越来越让雀儿头痛，让人发疯。

雀儿明白自己没考上大学，爹娘心里窝着气，一直没处撒。现在逮着机会了，就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

看着破旧的家具、拥挤的小屋、发了疯的爹娘，雀儿跑出了家。

这样的日子还要忍多久？

她想远走高飞。

听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美、很繁华。

怎样才能飞出去呢？飞到什么地方去？

02.

枣花回来了。

她不再是乡村毛丫头，成为一个时尚靓丽的都市丽人。精致的妆容、亮晶晶的首饰、白色的职业套装、高得吓死人的高跟鞋告诉人们她发财啦。

不仅如此，她还带回来一辆闪闪发光的银色的小汽车，车子上还有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子。这不得了，还找了一个好对象。这枣花的命也太好啦！

村子里的大人小孩有事没事都要往枣花家门口走一趟。他们想看看枣花、枣花的对象和车子。

雀儿娘也想去看新奇，雀儿爹一把扯住她，骂道：“没见识的老娘们！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做饭！”正说着，有人来了，有人在不紧不慢地敲门。

“雀儿去开门，看谁来了。”雀儿爹大声叫雀儿。

雀儿慢吞吞地去了大门口，打开门。

“雀儿妹子越变越漂亮啦！我来看看大叔和大娘。”枣花带着两瓶酒、两条烟、一大袋子营养品来了。

枣花边说边走，亮晶晶的耳环和项链在太阳底下发光，亮得雀儿心里发慌。

“枣花来啦！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过来！”雀儿娘高兴地眉开眼笑。这是想啥来啥啊！这四岭八坡的女子就数枣花人好、命好。雀儿要是有枣花一样的好命就好喽！

雀儿爹坐在屋子闷着头吸烟，一言不发。

“大叔，我来看你们了！”枣花满脸堆满了笑容。

“你把这些东西拿回去。我们家没人喝酒。我只吸自家种的烟叶。”雀儿爹说。

“大娘，你看我叔他……”枣花尴尬极了，进退两难。

“别听他的。咱娘儿俩进屋唠唠家常去。”雀儿娘接过枣花手里的东西，进了屋，边走边喊：“雀儿，给你枣花姐倒茶！”

雀儿躲到屋子里不出来，只留下娘去应付枣花。雀儿爹到院子里劈柴，噼噼啪啪劈得惊天动地。

枣花一看情形不对，找了个借口赶紧走了。临走时顺手把带来的东西也带走了。

雀儿娘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气得直跺脚，指着雀儿骂：“你个死女子！二牛找别人了，你以后别后悔！”

枣花在家住了两天就走了，临走的时候带走了邻村的秀儿。秀儿比雀儿长得水灵，也比雀儿心眼活。只要能去大城市，别的啥也不管了。

雀儿娘骂了雀儿一段时间后，渐渐地也懒得生气了。这丫头活该是受苦的命，不管了。

雀儿每天做饭、洗衣服，下地拼命干活，很少说话。她的心里憋着一股子劲儿，不知道该往何处使。

03.

雀儿爹是个种菜能手。家里的菜园子长满了各种蔬菜。雀儿爹经常把自家的菜挑到集上卖。他家的菜长得好，又新鲜，供不应求。

雀儿爹嫌每天早晨出摊麻烦，借了钱在集上买了一个小门面。这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赚钱的门路。看店的任务交给雀儿。不管怎么样雀儿是半个大学生，不能埋没了人才。

雀儿手脚麻利，嘴巴甜，算账快，很快成了集上有名的“巧嘴雀儿”。雀儿自制了店牌，店面就叫“巧雀蔬菜店。”

有个年轻人经常去雀儿的小店买菜。他从来不还价，多了少了几毛钱也不争辩。他家里好像有很多人，每次都要买很多菜。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很斯文，说话轻声细语，很怕声音大了，吓坏了雀儿。

一来二去的雀儿和年轻人熟悉了。雀儿知道这个年轻人叫柳青，有一个兄弟在外面打工，家里还有一个老娘。两个人怎么吃得了那么多菜？

柳青说把菜当饭吃。

啥？把菜当饭吃？雀儿第一次听人这样说，望着柳青瞠目结舌。光吃菜，不吃饭，还不咸的慌？好吧，就算盐放的少，也不顶饿呀。

这一次雀儿只给柳青拿两个人吃的菜，无论柳青怎么说都不行。

柳青拗不过却雀儿，只好红着脸说了实话：“雀儿，我……我喜欢你。我想帮你多买点菜。”

“真的？你真的想帮我？”雀儿不相信，“你要是真喜欢我。带我走吧！我想到外面闯闯！”

04.

“好！我这就去准备！我哥在北京混得不错。我给他打电话问问。”柳青临走的时候拿了一捆青菜，丢下10块钱。

看着快速消失的柳青，雀儿后悔莫及。

这傻子如果当真了，真要跟他去北京？

过了两天，柳青来了，说跟他哥嫂说好了，雀儿随时可以跟他去北京。

雀儿茫然失措，不知道应该拒绝，还是同意。柳青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可是就这样跟他走了，太随便了。还是回家跟爹娘商量一下。

雀儿早早地关了店面，带着柳青回家。她找到正在田里干活的爹娘，说明了情况。

雀儿爹娘半信半疑，上下打量着柳青。

柳青自报家门，说他们家和雀儿爹娘是远亲。仔细算起来雀儿爹是他表叔。

两家离得不远，可以随时找人打听柳青的情况。柳青的口碑很好，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在集上开个小百货商店。就是年龄大些，比雀儿大了10岁。男人年龄大是好事，成熟稳重，知道疼人。把雀儿交给柳青，是个很好的归宿。

柳青找了一个亲戚上雀儿家提亲，双方家长很快见了面，议定了婚事。雀儿去北京之前先和柳青订婚才行。订了婚，就算安定下来。过两年等雀儿到结婚年龄了，就办喜事。

看着柳青风风火火跑来跑去忙活的样子，雀儿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

能够飞到村外去一直是雀儿梦寐以求的事情。更何况柳青人还不错。不管怎么样，算是雀儿最好的归宿了。

雀儿爹娘见雀儿不反对，对这门亲事也很满意。

柳青和雀儿定了婚后，把小店盘了出去，带着雀儿去了北京。

05.

柳青的哥嫂在北京郊区开了一家小吃店，生意红火，正缺人手。一看见来了两个帮手，他们高兴得不得了。

柳大哥以后只管出门采买物品、送外卖，柳嫂在后厨忙活。柳青在吧台负责收银，雀儿负责端菜、收拾碗筷。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小店的店面逐渐扩大。慢慢地有了小型酒店的规模。

柳青和雀儿攒足了开店的钱，重新盘了一个小店，另立门户。小店的生意虽然没有老大的红火，但是也在盈利。

这10年雀儿和柳青成了家，有了两个孩子，日子过得还算凑合。

这几天眼看着要过年了，店里的生意有些冷清。雀儿回村里看看爹娘和孩子。柳青留在北京看店。

雀儿到了车站，发现自己没带身份证，没法儿取票。只好回家拿身份证，没想到看到不该看的一幕。柳青和一个经常来店里吃饭的女人离得很近，亲昵地说话，来不及分开，被雀儿撞了个正着。

雀儿什么也没说，拿了身份证，摔门走了。

这些年雀儿只知道闷头干活，成了闷头驴。有些事见怪不怪，她懒怠管。只要把孩子养大，其余的事她管不了，也懒怠管。

男人不能有钱，也不能长得太好看。这样的男人守不住，容易被人勾走。柳青到北京后第三年就被人勾掉魂了。雀儿哭过、闹过，不管用。

管不了，只能走。眼不见心不烦。

这就走了吗？

10年的夫妻情分就这样断了？自己打拼了那么多年的江山就这样拱手相让？

一起过了那么多的苦日子，现在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还折腾什么？

为了两个孩子，忍！

可是怎么忍得下去？

雀儿头痛欲裂，肝肠寸断。

这就是她远走高飞的结果？

如果知道结果是这样，她会不会跟柳青走？

“发往……列车到站了，请工作人员做好接车准备。”广播里穿出雀儿乘坐的列车到站的通知。

自己乘坐的火车到站了，要回家啦！

先开开心心地回家过个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以后再说。不想了，也不说了，说出去让人笑话，还让爹娘担心。

雀儿收拾好行李，向检票口走去。

检票口已经站满了人。每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有的人衣着光鲜，有的人衣着简朴。

过年了，回家！

雀儿擦了擦眼泪，把车票递给检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