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

这个夏天的蝉鸣出现得早了很多，即使这样也遮掩不住午夜还在施工的街道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尤其是在夜里，白日的喧嚣褪去，唯有在黑夜的怀抱中才可肆意舒展，撕去日常的伪装，可在这样的噪音下，人们似乎不敢如往常一样在黑夜里自由了。

男子麦克在这个房子里和父母一起住了十几年，两年前女子贝拉也住了进来，麦克父母就搬了出去。两人开始一起生活之前他们曾把房子装修了，虽然房子不大，却是贝拉一点一点设计布置的，大到房间格局，小到相框摆放。在书柜最靠上的一个格子里有他们装修时候找过的所有参考图片。可能过几天麦克就会清理掉那个格子了。麦克并不是一个乐于打扫卫生的人，但定期清理却是他的爱好，贝拉曾因为这一点评说过麦克的大脑有些拧巴。

“今天太热了亲爱的。”麦克说着，把拉着的窗帘拉开了些，让外面的空气可以透过窗户流进来。

“外面怎么还在施工？”贝拉展开四肢横在床上。

“每年都这样啊，你忘了？”

“去年我这个时候出差了，前年咱们在度蜜月。”

麦克坐在床边脱了短裤，留下一个内裤，双手支在床上，仰着头冲着窗户“你看拉开窗帘风就进来了，凉快不少吧。”

“我在你背后呢。”贝拉用脚敲了一下床垫。床垫的弹簧把她的脚丫反弹了几下。

挑选这个床的时候贝拉和麦克试躺了很多品牌，他们曾在体验店的床上畅想以后的生活。

“麦克，你觉得这个床怎么样？”

“太硬了吧，睡觉不就是要舒服些吗。”

“我觉得也是。”贝拉换到另一个床上，“麦克麦克，你过来，这个。”

麦克在床上打了个滚，右腿杵地，上身一用力翻到贝拉躺的床上，又翻了个身和贝拉并排平躺，感受了几秒。站在一旁的女导购心疼店里的样品被这么蹂躏，可根据她销售多年的经验和直觉判定，这两个人今天拿下的概率超过90%，于是她走近躺着的两人：“这是我们今年的新款，是销量最好的床了。”

贝拉坐起身，眨眨眼看向说话的人，大约三十八九的样子，五官柔和，很有亲和力，穿着店内的制服，尺寸对她来说小了一些，特别是胸部和臀部。

“这个床的尺寸可以修改嘛？”贝拉渴望的眼神望着。

“可以，这款的尺寸可以定制。”

“太好了！”贝拉看向旁边躺着的麦克，并捏了捏麦克的手。

麦克也坐了起来，握住贝拉的手：“那就定这个了？只要你喜欢就好。”见贝拉眯着眼笑了笑，转头看向女导购“店里有什么活动麽？”

女导购笑靥如花：“有的，请跟我到这边，我给您介绍一下。”

付完款，贝拉和麦克又躺在了这个床上，两个人闭着眼睛。

“如果咱们今天没有进这家店就遇不到这个床了。”贝拉感叹着。

“这家店的活动力度还挺大的，咱们还真幸运。”麦克庆幸着。

“亲爱的，你别抖脚，会漏财的。”麦克感觉到床震动了几下。

“你会还信这个？”

“未来的两年我们的日常支出会增多，当然要注意咯。”

外面嗡嗡的一阵声响，一辆四个大轮子的挖掘机总街道的一头开到了另一头。今天的工程安排应该是把路面挖开。贝拉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工人正在把停在路面的车辆移开。她瞟了一眼汽车移开后的路面，还是很新的沥青路面。

“你说修路的评定指标是什么？”贝拉问。

“什么指标？”

“什么样的路会被认为该修了？”

“当然是老旧的。”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还很光滑，不多不少的脂肪摸起来也很有弹性，就和那刚刚压上的深蓝色颗颗分明的沥青路面一样，也是热热乎乎的呢。

麦克从床边起，走到窗户边，把窗帘拉开更大了一点。屋里开着橙黄色的床头灯，外面漆黑的一片，贝拉可以从窗户的反光看到麦克的脸。

“工期应该就两周吧，我听母亲跟社区的人打听过。”麦克笃定的说，“所有工期都会有时间限制，不会无穷无尽的，没人耗得起。”

“耗什么？”

“时间和钱。”

“那为什么还要开工，原本就没有到那种地步吧。”

“不开工那些工人去哪里工作？按时开工对这些工人来说就是保障和福利，他们甚至会期待着每年这个时候来这里修路。”

“可能这不太一样吧。”贝拉长出一口气。

“很多东西都是相似的亲爱的。”麦克坐回了床边，握住贝拉的手，“长久以来形成的传统必然有道理，男人和女人也有各自的职责。”

贝拉侧过身，两只大腿下意识夹住被子，垂着眼睑“我还不老。”

“是呀，你正当年，但再过几年就不能这样自诩了。”

窗外有工人在说话：“看着看着，跟着我的号子，一——二——三——！”

“我们对自己难道都没有准确的判断麽？”

麦克摆弄着贝拉的手，眼神盯着立在床头的灯。灯罩是镂空的，图案是在森林中的房子。“我们也可以去这样的房子里生活。”

贝拉没有出声，还是看着抱在身前的被子。

麦克提亮了声色：“亲爱的，如果你愿意，咱们可以把这房子卖了去环游世界。”说完摇了摇贝拉的手，“怎么样？”

外面有工人在找什么东西：“电机接好了没有？去把电钻拿来。”

 “你是认真的？” 贝拉抬眼看向麦克，因为自己是躺着的，她只能看到麦克的肚子，三层褶堆在内裤上方。褶的形状就像一个撇嘴的表情回答她的话：当然不是真的。

“如果我们决定了，那我真的可以这样做。”麦克低头看着贝拉，攥了攥她的手，“怎么样？你可以决定吗？”

贝拉向右翻了身下床：“我要去个厕所。”贝拉三步出了卧室钻进厕所，坐上坐便器。她没有关厕所的门，屋里的床头灯完全可以照亮厕所了。厕所的换气扇还开着，外面的施工声音听不到了。

贝拉抬头看到麦克走来厕所，倚在卧室的门框边：“我也来上个厕所。”

“我马上。”

“没事，不着急，你慢慢来，这种事急不得。”麦克潇洒的飞了个吻，给蹲在马桶上的贝拉。

“你说我刚才说的怎么样？去环游世界，只要你决定。”麦克看着贝拉，隐约看到麦克眼里的光，不过瞬间又消失了。

“我从没有说过要下这个决定呀。”

“没事的，亲爱的你有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哦，我做决定也是需要理由的。”

“理由就是我爱你！”

“这也是所有事的理由吗？”

“它是我们之间通用的理由。”

“它可真廉价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贝拉，你知道的。”

“那就给我一个真正的理由吧。”

“真正的理由指什么，理由还有假的吗？”

“对，假的理由叫借口。”

“我们之间不存在借口亲爱的。”

“那我们之间存在什么？”

“爱呀，LOVE。”

“可是爱有时候会盲目不是吗？你确定能因为爱而面对未来不同的生活？”

“当然，哪怕是环球旅行都行，只要你决定好。但人不可能同时拥有很多种生活的。”

厕所的空间很小，贝拉感觉有些闷热，她撕了块手纸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

“我必须要在不同的选择中做割舍吗？”

“是的贝拉，有舍才有得，主要是你想要得什么。”

“当初你可没有说必须舍掉什么才能过想过的生活。”

麦克把手伸进厕所关掉换气扇，“刚才你说什么亲爱的，这个换气扇太吵了。”

外面的工人又在对话了：“今天晚上也这么热，这活儿真是够够的了，电钻能不能快点拿来！”

“没什么，我说我上好了。”贝拉提上内裤，让开马桶。贝拉通过门框的时候，麦克摸了一把贝拉的屁股。

贝拉喝了口水，躺在床上，她听到麦克在用水冲洗身体。她伸手把床头灯关上了。

外面的那个大嗓门工人又喊道：“电钻终于拿来了，真不容易！哥几个，抓紧，今天争取早点儿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