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诺山
难得一个清闲的周末，回家与家人小聚。妻子陪着母亲一阵忙活，做出一桌家常菜，有自家养的小母鸡煮的洋芋鸡，有自家菜园里种的南瓜煮花生，就连酒也是自家酿造的葡萄酒。自然又是一顿饱餐。
上大学时，最不喜欢读的还是法国的文学作品，我总是不理解为什么法国中产阶级宁愿驱车百里去外省吃一只乡下自由行走的小母鸡，以为是奢侈或甚至有点无聊。现在才发现那不过是人们渴望回到自然、寻求生态食品的一种方式。学生时代读过一些古诗，什么“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什么“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讲的都是古人如何从城里到乡下感受村野淳朴民风和农家美食，我想那就是古代士大夫和文人的“农家乐”吧!
拉扯完家常之后，最过瘾的还是到母亲的菜园子里小憩片刻。
走出宅院，一条曲折的小路伸向菜园子，菜园就在一垛矮墙边上。小时候上学 ,每天都要经过这条小路,不宽不窄,不长不短,天天都可以看见那些个扛犁掮锄吆喝着黄牛往山上赶的人。那时总在想他们是快乐的还是忧伤的人呢，这样的问题困扰了我许多年，直到今天似乎还没有完全闹明白。但多年过去了，小路依然可以有着些许令人愿意独步的盼望，这让我觉得活着的真实。
菜园子里很清静，有一丝落寞的感觉。园中的空气弥满着阵阵清香，给了我这不速之客另一番体味。几畦菜地上，整齐地划分成不同区域，种着青嫩的空心菜、葱绿的芥菜、以及韭蒜姜芹。母亲不无得意的说，自家种的菜没有污染。是啊，这样的环境里，怎容得下污浊的东西呢？菜园里最惹人眼的是畦边的那丛叫不出名儿的野花，轻轻摇曳着身姿，金黄的花就在深深浅浅的绿色中灿烂着。我提起一壶水，步入畦间，细碎的水流如春雨般轻砸在青菜绿叶上，朴实的香气中倏然多了分清新的味道。回头看那些花儿，却出落得水灵灵的，格外亮丽动人，别有一种清雅风情，丝毫没有客居寄人篱下之感。我想用“小家碧玉”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
一直以为我自己算不上是一个文化人，因为“琴棋书画诗酒花”我竟然说不上会哪几样。养花种草虽非文人墨客的专利，但文人墨客好象都应该喜欢花的。正如诗人陶渊明独爱菊花，诗人林和靖喜欢梅花，儒家学者周濂溪钟情于莲花……我也喜欢花草，这爱好似乎与生俱来。记得小的时候家里上下都在为填饱肚子起早贪黑的忙碌着，我却和我的小侄儿煞有心思的拿破盆烂罐养着我的花呀草呀，什么“日日红”啦，“太阳花”啦，“含羞草”啦，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山上采来的野花。为照料的方便起见，花就养在院子的矮墙垛上。可惜好景不长，一次期考，侄儿成绩下跌，嫂子迁怒于那些花儿草儿，毫不客气的把那些盆盆罐罐悉数毁于地上。那以后好多年，家里看不到漂亮的花儿了。然而今天园子墙垛上却养了几盆君子兰、黄菊花、鸡冠花。呵，母亲是最了解我的心思的人。
前些天，妻子买回一株茉莉花，密集细长的的枝叶中点缀着洁白似雪的花苞。这花刚落户到我家阳台，竟然迫不及待地争相开放了。然后，我的脑海里就全是那首旋律优美的江西民歌《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满园花草
香也香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看花的人儿要将我骂
好一朵茉莉花
茉莉花开
雪也白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旁人笑话
…… ”
与紫丁香的温和、兰花香的洁净不同，茉莉花能把花的香味表现得淋漓尽致。它的香味是奔放的，我行我素，用不着故作谦逊去取悦任何人。可是当人们欣赏它的时候，其香是多么飘逸啊!到了夜里，花香尤其浓烈厚醇，让人整个身心沉浸在一种芬芳剔透的愉悦之中。诗人宋江奎有云：“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为人间第一香”，就是用来赞美茉莉花迷人的香韵。
习惯了尘嚣的喧闹，人们总是遗忘了世上还有像菜园子这样清静的去处。我想起那些四处奔波的朋友，不知道他们的笑容是否还和这初夏的阳光一样明净？他们的心情是否还和这微风一样舒畅？我只懂得在母亲的菜园子里一草一木皆适宜用心去感受，轻轻闭上眼,几次舒缓的呼吸，这掺和着青草泥土的芳香，总能拂去心底的尘埃，总能牵扯出荡气回肠的依恋。
世间是否还有如我般凡夫俗子，虽慕陶生之志，然而多年来羁系于俗尘，奔波于闹市，疲惫于学堂，常觉得身不由己。我时常幻想着等到了可以怡享天年的那天，定要觅寻一隅清净处，搭间草屋，辟此菜园，集采风露，种植心情；再好的就是邀来三五好友，品淡茗闻清香，或读几篇怡情的文章，哼几曲民歌小调……也来他个“相逢但喜桑麻长，欲话穷通已两忘”。哦，那时定会生发出如“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诸多慰藉诸多感慨！
除了养些花草，我还喜欢听音乐。花草音乐间似有某些感官上的相通处。一朵紫色的牵牛花会让我想到悠扬的小提琴声，绽放的粉红色绣球花会让我想到浪漫的圆舞曲。我以为音乐和花必有相通的地方，至少这二者都可陶冶人的心性。有几个这样的歌手，当我第一次与他们的歌声邂逅时，就会备感亲切，仿佛相识已久。一次偶然听到美国爵士公主诺拉·琼斯(Norah Jones)的《远走高飞》，竟不知觉的有了几分痴迷，那歌声将爵士、灵魂、乡村、民谣流行元素如此温暖而自然地调和了，不得不为之惊叹。这样的音乐是最适合在菜园子里放上几首的，我这么想着……
生活的路静静地走，平静而落寞，真希望在这里能留下生命的印记，留下曾经来过的背影，忘却身边的喜怒哀乐，让生命也重归于平静的自然。
可是，人生路茫茫，你我都自觉或不自觉地扮演着一个匆匆过客，要觅得这么一处歇脚驿站谈何容易？
（2005年5月25日于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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