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耳边的车喇叭声越来越嘈杂,有人从车窗里探出头大骂“傻B”。他没有半点要走开的意思。他很享受这一刻,车流因他而停止,小区的车辆因他而通畅,她因他而免受一次“勒索”,他今天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意义?一直以来,他都在生存这两个字上挣扎,有多久没想到过“意义”这两个字了。
其它孩子在父母的宠溺中撒娇的时候,他是在母亲的眼泪中泡大的。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泪,他跟村里其它孩子玩玩闹闹地,好好的她就流泪了,村里其它孩子欺负他,她还是流泪。
他跟娘说:我长大了,一定要赚好多好多钱,盖老高老高的楼,这样娘就不哭了,他以为娘老哭是因为家里穷,破旧的土屋让娘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娘说:才不要你盖楼,你好好读书吧,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就是孝顺娘。
从县一中退学回乡时,娘又流泪了,说:你千万不要跟你老子一样啊。
他的将来会和父亲一样吗?他有些茫然。
在村小学教书,与村里那帮可爱的孩子们在一起时,他是开心的,可每月拿那几百块工资,刚刚够个温饱。
在工地上,每天累成一条狗,干活、吃饭、睡觉,回到宿舍,倒头就睡,最后连身体健康都给牺牲掉了,他的奥迪A3还在人家的橱窗里,可望而不可及,那么他赚钱的目的在哪里?
在这里做保安,每天给人呼来唤去,还必须满脸笑容,低声下气,他觉得卑微。
这样的人生,难道不是与父亲一样吗?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义可言?
有时候他觉得思考意义这件事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人生对目前的他来说,只是活着罢,想找意义,要尊严,那是奢侈,是多余的。
“死保安,还不闪开,以为你是警察啊?!”
他的思绪被一声怒吼给粗暴地打断了,刚刚积攒的一点点骄傲被生生吞回去,他安静地退回到他该在的位置。
在这座城市,哪里有他的位置呢?
在家乡那个小小的村庄里,那间破旧的土屋是他该在的位置。
小时候不懂事,过年人家家里放炮仗时,他就在娘身上扭来扭去地撒娇,求娘给他也买炮仗,可以跟小伙伴们一起放。娘总是温和地摸他的头,劝他:看人家放不是一样吗?怎么会是一样,明明就是不一样嘛。慢慢地,他明白无论他再怎么求娘,娘也不会给他买炮仗,他的家与其它小伙伴的家是不一样的。
来到城里的第一次年头,第一次领到厚厚一沓钞票时,他膨胀着走进这座城市那间著名的商场,想给娘买件新衣裳。他昂着头走进去,低着头走出来,随便一件冬天的羽绒衣,就能值上他一个月的辛苦钱。他犹豫又犹豫,从一楼一直上到八楼的特卖场,好容易找到一件还能接受的价格,叫老半天营业员,没一个过来招呼他,她们的眼睛都长在天上,看不到爬在地上的他。他几乎想掏出在口袋里捂热的钱,全部砸在柜台上,又忍住,灰溜溜地走出商场。
他知道,那不是他应该在的位置。
那么现在这个“高尚社区”呢?看着一辆接一辆鱼贯而出的豪车,他苦笑,脑海里闪过她的那辆小QQ,不过,她和她的车,好象也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位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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