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别闹了猫爷 | 来源:发表于2017-08-16 20:13 被阅读20次

    望着烟尘滚滚的马路,我想起了妈妈生前的那番话“不要吸入灰尘,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现在,她正躺在队伍中间的棺材里,安详地,周围有唢呐的声音为她催眠。

    在我记忆里,唢呐的声音一直在家乡的空气中回荡着。

    印象比较深的是我小学三年级那次,我和妈妈正在家里吃午饭,我耳朵灵敏地听到遥远的唢呐声。“那是什么?”我问妈妈。妈妈脸色不怎么好。她只是说:“村里又有人走了。”我跑到窗台上,探出身子,看着远方有一群人穿着白色衣服在缓缓移动。

    小时候,我很喜欢看丧礼的行走队伍,也很喜欢听唢呐的声音,喜欢看着他们向天空抛洒白色的纸条,喜欢看着那些纸条在风中四处飘落,喜欢人群那种沉默的严肃,严肃的悲伤。

    我掩着口鼻,在风尘中干咳起来。这风尘的味道,是久违的。自从我大学离开家乡之后,就再也没有闻到。然而,这场大风却是有点诡异,它是突然刮起来的,是在我们开始送行妈妈的时候才突然刮起来的。马路上,除了烟尘滚滚之外,还是烟尘滚滚。我似乎听到队伍前头那个祭司低吟着“不吉利…不吉利…”。

    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因为我一点也不迷信。自从接受过高等教育之后,我对家乡的风俗甚至有一些反感。这也是为什么我毕业之后没有回家就业的原因。我妈妈是一个很传统的农村妇女,总是相信那些神棍的关于命运的说法,拜神也是很虔诚,每天早上都会给佛祖上香,吃饭前也会烧几柱香。我还记得,在我六岁左右,妈妈抱着尿急的我在路边小便,她嘴里总是反反复复地低吟着:“有怪无怪,小孩子不识世界。”我好奇地问过妈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说我的尿有可能撒在了土地公公的头上,害怕他生气会惩罚我。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个老人睡在土地下面。

    我想,一定是有什么神灵在庇佑着我。因为我从小都没有得过一次病,连感冒都没有。我一直很郁闷这一点,也想尝试一下故意在冬天洗冷水澡看会不会发烧,可惜最后没有这个勇气。在大学里,我连校医都没见过一次面。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一个病历本。到了现在我还在想,世界上还会有我这样身体健康得出奇的人吗?

    我望着白色的冥纸从天空纷纷掉落,正如我的思绪,似乎自由,又似乎充满束缚。

    脑海里又浮现妈妈那温馨的问候,在我远在家乡的时候,我经常能听到电话中妈妈这么说:“孩子,天冷了多穿一点,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我总是不以为意地回答着。有时候,也会经常听到她说:“孩子,你的身体就是我的身体。”

    别以为我的健康是家族遗传。妈妈可是一个多病的女人。她怕寒,总是在炒菜的时候放很多生姜。她也怕热,烈日当头的时候,她特别容易中暑。在气温突然变化的几天,她都会在家卧病休养几天。我爸是一个很老实的农民。由于妈妈经常病,所以他几乎承担起所有生活的压力,包括养大我这个儿子和妈妈的医药费。他是世界上最疼爱妈妈的人,一点也没有嫌弃妈妈的体弱的体质,还总是笑着和亲戚说,娶到妈妈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但是由于爸爸过度劳累,脸上爬满未老先衰的皱纹与色斑。

    在我大学毕业后,我在上海找到一份非常安稳和舒适的工作,每个月给他们两个老人邮寄一些生活费,足够让他们活得比较滋润。爸爸也就没有下田地了,把地租给了别人,自己平时在家门口的菜地上种点花花草草。

    这些年,爸爸的身子一直和衣服一样缩水。如今,默默地走在我身边的他,比我矮了足足二十多厘米。这就是那个我记忆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妈妈病逝之后,他没有说过一句话,更没有哭过一次,甚至在这漫天的黄沙中,他连咳嗽的心思都没有。但是,仿佛他有话要跟我说。这二十几年来,他脸上总是这种欲言又止的神情,我也是看习惯了。

    我看不透我父亲。但是母亲总能够看得透我。她仿佛有一种超能力,或者说,仿佛我和她之间有一种心灵感应。她总能不出差错地说出我当下的感受,即使我人在千里之外。

    有一回,我与女朋友到公园扎帐篷野营,天黑后才发现带少了保暖衣物。我把仅有的被子给了她,说:“不用担心我,我不会生病的。”女朋友那种钦佩与感动的眼神现在还历历在目。那一晚我睡得不好,因为入夜以后天好冷,我刚刚睡着就又会被冷醒。天亮了,我妈妈竟然打来了电话,问我昨晚在哪里睡,是不是不够暖。这种事情并不是偶尔,所以我总是很不耐烦地回答她的问候,还习惯性地撒了个谎,说昨晚睡得很好很舒服,不用操心。

    中午,妈妈进入了火葬场。化成浓浓的黑烟,从大烟囱上冒出来。

    风依然很大。我穿得似乎有点少了。

    奇怪的是,下午我感到头有点晕,喉咙像烧起来一样,咽口水都很艰难。我手忙脚乱地去了村里的卫生所。那儿的大夫看了一下我的喉咙,说:“你感冒了。给你开点药。吃两天就好了。”我惊呆在那儿,说不出任何话。我感冒了?

    晚上,我和父亲一声不吭地吃着饭。饭后,我第一次吃了感冒药。父亲开口了,说的话跟母亲一模一样:“孩子,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我在想,这个男人失去了他最爱的女人,一定很悲伤,我应该倾听一下他的话,让他好好哭一场,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的。

    “爸爸,你是不是有话想说?说出来心里会好一些的。”

    他沉默地望着我的眼睛。

    “爸爸,你还在想念着妈妈对吗?不要难过”

    他的眼红了,有点眼泪。

    “爸爸,没事的。伤心就哭一场吧。”我想起了刘德华那首“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的歌。

    他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徐徐地说:

    “孩子,你想知道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得病吗?

    “你知道吗。你在一岁那一年,你得了一个大病,发高烧,全身火热,手指甲都变成了紫色,口吐白沫,医院的医生都说你体弱多病,不久就离开人世。你妈和我为此哭了好几个晚上。“直到我们村最年老的祭司看到你,同情你妈妈,才说了有一个法子能救活你。我想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我还在诧异着自己原来曾经那么接近死亡,一点也没反应过来。他接着说:

    “那个老祭司说,除非把你身上的所有疾病都转移到你母亲身上。你母亲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你的身体就是她的身体。你所有得到的病,都转到了你母亲身上。你母亲为你受了好多好多的苦……

    我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看着这个哭泣得不成样的父亲。在我脑海里思绪翻滚着。还是浮现妈妈那慈祥的笑容,那温馨的问候:“孩子,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你的身体就是我的身体。”想着想着,我就崩溃地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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