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那时候，日子也正长。过了今天，还有明天；过了今年，还有明年。过了春，还有夏，过了秋还有冬，过了冬又能望见明年春到，依旧桃花满梢油菜黄。最欢喜不过，最完满不过。大风刮过，又一春。

  谨以我最大的祝愿，献给两位小哥哥。

一

像绝大多数故事一样，开头总是花开两朵。

  像所有戏剧文学一样，结尾难免天各一方。

  少年就是少年，他们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只因他们是少年。

  久经人世，你就应当明白，在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

  一件白的透亮的T恤，没有任何文案。

  照片上的他笑的那么灿烂。

  你见过秋收时农民望着满地金黄又金黄的麦穗那时候的笑容吗？

  那是他生日时朋友圈发的唯一的庆祝。

二

我忍不住端详坐我前面的男孩子，一次又一次。

  清秀，文雅。

  他总是时不时用余光瞥向他的同桌——和他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极端。

  阳光，高大，帅气，几乎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被他占尽了。

  男子气概。

  那应该就是别人追捧不已的男子气概了吧。

  那是我们学校现任篮球队的队长。

  而且，日语特别棒。

  “尉迟笙，这个名字可真是特别。”他突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这么一句。

  其实他念错了。

  那个字念yu，第四声，不是wei。

  队长愣了一下。

  “白玉京，你的名字也不赖，嘿嘿嘿······”

三

那时候，新来教我们的语文老师，风雅的很。

  瞅了一眼花名册，突然朗声吟诵：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而后顿住，望向我们道：“是哪一位未来的大寿星，方便让我认识一下沾沾点福气吗？”

  玉京慢慢的在他的桌面上竖起了他的手。

  只听得队长咧嘴一笑：“想不到你倒是个书香世家。”

  他羞涩的笑了：“可惜倒不是大家闺秀。”

  队长被他这么一逗，却笑得更欢了。

四

  一记近乎完美的扣篮。

  “哇！好帅啊！”

  “我要当队长女朋友！”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少女心呀······”

  ······

  比赛终了，有两个女生相伴着拦在队长面前。

  “我喜欢你很久了，我想当你女朋友可以么？”

  他微笑着。

  缓缓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承蒙错爱了。”

  我忍不住暗道可惜。

  这么标致的女孩子呀。

五

我一直觉得我的两位前桌都是神仙男孩。

  一个文质彬彬，一个伟岸非常。

  而居然完全没有他们和别的女孩子暧昧纠缠的八卦。

  但是，没有八卦，就是最好的八卦。

  当你优秀，万众瞩目的时候，总有人绞尽脑汁要给你抹黑。

  你和别的女孩子交往，他们会挑剔：你看他眼光多差呀，找了一个这么个歪瓜裂枣。

  你和好看的在一起：你看嘛，他也不过是个颜控，说不定啥时候被勾引一下就把持不住了。

  甚至乎你没有对象，他们都会替你着急：他不会是个gay吧？

  所以，关于他们是gay的传言越演越烈，甚嚣尘上。

  而至后来，故事越发离谱不着边际。

六

那也是很久以前的夏末了。

  我们几个玩的好的组织一起去烧烤。

  串街过巷的时候，我回头瞧了瞧那些神仙有没有走丢。

  只瞥见队长急忙挣开被玉京握着的手。

  玉京也左顾右盼，装作若无其事。

  我假装啥也没看见，揶揄道：“两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比小脚女人走的还慢，怎么，盘算着合计来算计我？”

  队长一笑置之，快步跟了上来。

  玉京反道：“神仙们往常腾云驾雾的，如今在人间漫步，不太习惯这个节奏。”

七

买东西到家时天色尚早，便一同看了部电影。

  《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我们躺在地板上，各人躺成了一个大字。

  我们彼此互相枕着彼此的手。

  那一刻，我觉得很温馨。

  “你说，哥哥当时被狗仔拍到和唐先生牵手的照片时，反而牵的更紧了，那是多么的勇敢呀。”玉京突然冒出了一句。

  “不仅仅是勇敢，还很温柔。”队长接住了话茬。

  我如坠云里雾里。

  “怪你过分美丽。”

  “怪我过分着迷。”

  “只怨人在风中。”

  “聚散不由我。”

······

  暮色渐浓。

  “夏天结束了。”队长望着窗外感慨道。

八

虽然还是很好的朋友，但是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有了一道墙。

  虚虚实实，似有若无。

  但是就是能感觉得到，距离感。

  只差一点点，但是。

  永远是这么一点点。

  就好像······

  相交的圆，过了那个交汇点，就再也没有重叠的部分了。

  有些人也是这样。

  转眼毕业，各奔前程。

  互送礼物以表惜别之意。

  我送了一个篮球和一本诗经。

  彷佛看见玉京收到的礼物是一件衣服。

  白色的衣服。

  我收到的是一本玉京给我的《挪威森林》。

  其实是两本书里，我瞎摸了一本。

  我本就不是好学之人，对文学也不甚感兴趣，搁置一旁，倒也忘了。

  只是感到，那时候，他好像苦笑了一下。

九

  最后一次看见玉京。

  盛夏。秀气的男孩子。白T。

  浓郁的味道。

  那是夏天的炽烈。

  我收拾卧室。

  找到了一本铺满了灰尘的书籍。

  《挪威森林》。

  第一百三十八页：“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你从未曾去过，但它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下面还有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哪怕是野火焚烧，哪怕是冰雪覆盖，依然是志向不改，依然是信念不衰。夏天结束了。只是夏天结束了罢。

  书的末页，是端端正正的楷书——

  经一场大梦，梦中见满眼山花如翡，如见故人，喜不自胜。

十

后来一遍又一遍地刷着重庆森林。

  一遍又一遍地回味挪威森林。

  原来，“夏天结束了”，和“今晚夜色真美”是差不多的。

  某天突然感知到河岸的风带来凉意，爱慕的心绪不了了之，没牵到的手，未送出的信，青春潦草收场后关上了门。就像睡了漫长的午觉醒来，穿衣洗漱准备去学校，找了半天却找不到课本和双肩包，才恍然想起自己早已在多年前尚未做好准备，就已被推搡着成为大人。来不及跟夏天挥手告别的仓促人生，年轻时也对世间万物充满期待，眨眼间就落入了平庸之海。

  不再触及我，却依旧照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