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得不到摆渡的魂灵

小说—得不到摆渡的魂灵

“哥哥……”一个怯怯的声音在黑夜里试探地喊着，带着哭腔。

大一点的少年挣扎着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酸痛，手臂不知什么时候被划伤，血液已经凝固城暗红色的痂，蜿蜒地盘在少年白嫩的胳膊上。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他坐起身一把把弟弟搂紧怀里，感觉怀里抱的是一只小狗，浑身冰冷瑟瑟发抖。

当怀里的小人开始渐渐暖和起来后，哥哥便捧起那张小小的脸蛋，说“走！”语气那么坚定，让弟弟悬着的心放松下来，如论如何只要相信哥哥就好。

14岁的苏昆带着5岁的弟弟苏仑从破旧的仓库里逃出去，绑架者睡得正熟，趁着夜色两兄弟拼命奔跑，跑了一整夜后中午到了大路，他们拦住路过的车辆，好心人将他们送到了派出所。

经过调查孩子的父亲因为赌博欠下巨额债务，母亲抑郁中亲手杀害了自己的丈夫，至今在狱中。那天苏昆带着年纪小小的弟弟出门，一转身却发现弟弟被陌生人抱走。他拼命追，直到绑匪将弟弟扔进面包车，他没犹豫也上了车。半夜绑匪将哥哥打到昏过去才离开，明天还要联系买家。大一点的孩子已经懂事，不能留，明天再看如何处理。结果没想到，两个孩子自救逃了出去。

警察无奈地看着两个孩子都未成年，没有亲戚愿意照顾，无奈只能送到同区的福利院。

日子过得很快，在福利院度过最平静的两年，兄弟俩彼此有个照应，没有受到别人的欺负。

苏仑性格内向，只愿意跟哥哥亲近。苏昆马上就要满16岁了，他不想再待下去，他想出去闯闯，干出一番事业，带着弟弟出国。哥哥在电视上看过，外国人总是那么悠闲浪漫。于是怀揣着雄心壮志，哥哥说“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等我”    。

哥哥出去后谋了好几份工作，由于年轻力弱，只能打零工，拿着微薄的薪水。他自己省吃俭用，每次去看弟弟总是带满零食和颜料。弟弟对画画感兴趣，他有这方面的天赋。“苏仑，你画的真好！”弟弟听到夸奖总是喜笑颜开，然后蹭到哥哥的怀里。

这天苏昆在一家KTV当服务生，里面戴眼镜的老板身后跟了好几个黑衣小弟，左拥右抱着美女在唱着年代久远的歌。苏昆上酒的时候，地上已经摆满了空瓶。大概玩儿得没有尽兴，老板向苏昆扔了一塌厚厚的钞票“敢不敢跟我的小弟打一架，你赢了这些就是你的”。

苏昆二话不说，直接就往上冲，狠狠地给刚刚站起身还没准备出招的壮汉一记重拳。壮汉又气又好笑，这毛头小子胆量真不小。他撇了下嘴，吐出一口血水，漏出一个渗人的微笑后迅速出击，苏昆被打的飞出去倒在沙发上。但是他很快爬起来，就像拳击场上的选手，他争取在10秒内站起身。站起来，被打趴下，如此几次之后他终于躺在地上不动了，只是喘着粗气胸口不停地起伏。壮汉走过去观察了一下，应该死不了，苏昆即使躺着，眼睛也还是恶狠狠地盯着壮汉，就像鬣狗紧盯着猎物，不死不休。壮汉对戴眼镜的说“这小子不错！”

苏昆因为受伤在医院躺了两天，期间黑衣人壮汉自称春哥来看望过他，还留了联系方式并且告诉他，如果愿意跟着他们混，酬劳不会少。

苏昆感觉像是一场梦，但又觉得这是次机会。自己没有学历没有技术，只有一身狠劲，现在就像在大海上遇到一块浮木，只要有一线生机也是好的。

去看苏仑的频率变得少了，苏昆现在变得忙碌起来，他跟着春哥四处收保护费，去要账。期间他困惑过，那些借了高利贷的人看起来过得并不好，再怎么恐吓没钱的人能变有钱？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人在逼到绝境时总会有办法，他看了太多虚伪和丑恶，渐渐麻木。总之，本金和利息追得回自己才有饭吃，也就不考虑那些债主背后的是是非非了。

因为要债过程中导致债务人受伤，苏昆入狱了，他当时觉得天旋地转。弟弟什么都不知道，还在等他去看望。一年时间没有联系，弟弟能度过一个人在福利院的日子吗？

苏仑在画画展现出非凡的天赋，而且看起来乖巧可爱。一对教授夫妇愿意领养苏仑，苏仑等了哥哥大半年，变得一句话也不愿意说了。他们看着他空灵的眸子猜不透他的小脑瓜在想什么，只是问他愿不愿意走的时候，苏仑轻轻点了点头。

大学教授夫妇人很好，他们自己没有子女，对于苏仑很有眼缘，于是视如己出。很长一段时间，苏仑一句话也不说，其他的一切正常。他被带去看心理医生，医生建议换个环境让孩子改变心情，会慢慢好转的。之前教授夫妇收到国外一个研究院的邀请去任职，本来还在犹豫，如今考虑到苏仑的情况，这件事就被敲定了。

当教授夫妇对苏仑说国外生活的时候，苏仑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台。哥哥好像说过，要带我出国的，那么他会在那里吗？

此去经年，苏仑在教授夫妇的关爱下长成了温润如玉的好青年。他画的更好了，还得过不少青少年一等奖。

18岁生日的时候，他决定回国看看。

没有朋友来接机，苏仑想，回国是为了什么？这么多年没有哥哥的消息，他还在国内吗？他还记得我这个弟弟吗？他捏紧了手里的画册，那里画满了记忆中的哥哥，平日里冷若冰霜，但是对苏仑笑的时候却像冬日阳光，能融化苏仑心中的一切阴霾。

这样的哥哥怎么会不辞而别呢？

他决定回福利院去看看，也许……哥哥回来找过他。

来到熟悉的大门口，苏仑看到一群小朋友正围着一个黑衣服的年轻男子玩游戏。男子身材健硕，皮肤古铜色，衬衫完美地包裹住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苏仑看着眯眼微笑的男子，傻愣愣地站着，“哥……”，苏仑自然地从嘴里发出这一句呼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虽然好久没有说这个字了，但在梦里心里已经呼唤了无数次。

苏昆闻声抬头，盯着那个个子跟他差不多一般高的男孩，眼里的惊愕逐渐变成狂喜。他健步走来，一把抓住苏仑的肩膀，不可思议的问道“苏仑，是你吧？是你没错！我不是在做梦吧？”当他将对面单薄的身躯揽入怀中时，生怕自己一用力就会醒来，所以动作轻柔谨慎。

苏仑将头埋在哥哥的颈间，眼泪烫着了苏昆。

兄弟俩将这些年发生事情互相告知，才发现原来是这样阴差阳错，不过幸好如今兄弟团聚。

“回来跟我一起住吧，哥哥现在有能力了。”苏昆认真地说到。“你现在工作是做什么呢，还是混黑道吗？”“没有，春哥病逝，他将积蓄都给了我。目前我在做正经的建材生意。”

“教授夫妇对我很好，我这么多年多亏了二老，以后我想自己也能照顾他们，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国外吧？我以后一定会成为画家，我们会过得很好。”

苏昆想起了多年前的梦想，是啊，当初不是心心念念要带着弟弟出国吗，如今快要实现了。

于是他们约定，先处理国内的公司，结束后一起去国外，反正他们在国内再没有值得留念的了，除了狱中的母亲。等母亲刑满释放再回来接她也未尝不可。

苏仑这天因为见到哥哥太激动，半夜没有睡好，还做了奇怪的梦。梦中父亲挥舞着棍子，向母亲一下又一下的打过去，仿佛他们是宿敌，那架势是恨不得母亲立刻死了。母亲浑身是伤，但她还是努力护着身下的苏昆，不敢改变姿势。

苏昆恨得红着眼睛嘶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个恶魔！”父亲不屑地吐了一口吐沫，骂到“狗崽子，看老子今天不把你教训的服服帖帖”。

“死女人，都是你这个灾星，自从你生下这两个孩子，老子就没赢过！”他一巴掌把女人扇的眼冒金星，然后紧紧地掐住女人的脖子，眼看着母亲的挣扎变得越来越弱，苏昆不停地抓，打，但是因为力量悬殊，他丝毫不能解救母亲。他恨自己的无能，他恨父亲的狠毒，然后他什么也思考不了，只知道他不要眼睁睁的看着最爱的母亲被掐死，于是他随手捡起地上的棍子向男人的太阳穴用力砸下去。

男子痛苦的在地上痉挛，口鼻都不停地冒血，苏昆看着这个场景只觉得救了。母亲回过神来，抱着苏昆痛哭。

邻居听到动静后报警，男子被送往医院抢救，她不停地重复道“是我做的，是我做的，乖孩子，你什么也没做”，“苏昆，你一定要照顾好弟弟！”。

苏仑惊醒过来，幸好都过去了，他想了想和哥哥白天相约出国的事情，又觉得安下心来。

苏昆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睡着，不堪回首的往事已经多年不曾记起，现在渐渐看到幸福的希望了，这些回忆却一下子冲到了眼前，这让他很不安。

命运就是喜欢开玩笑，当晚父亲被抢救过来了，他在病床上平稳地呼吸，母亲因为是正当防卫过失伤人所以并没有被追究刑事责任。几天过去后，父亲苏醒，他虽然虚弱但是依旧没人性，他说“我绝对不会放过苏昆那个不孝子。”母亲看着这个男人，仿佛看见一个陌生人，她在心里默默筹划着“自己绝不要回到以前的日子，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儿子。”母亲突然有了决心和勇气，她自己在药店买了农药掺在粥里亲手喂给那个男人。

药效非常快，父亲死了。即使他死了，他给这个家庭的带来的悲剧也还在继续:母亲入狱，两个孩子无人照顾。

母亲临走前，只当苏仑还小，不会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亲了亲苏仑的额头，告诉他以后跟哥哥要相亲相爱，听哥哥的话。苏昆握紧拳头，咬着牙看着母亲被警察带走，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表情，只是惨白着一张脸，他在心里底发誓一定会保护最珍贵的家人。

苏昆叹了口气，摇摇头，都过去多少年了，不必再想。翻个身，渐渐沉沉睡去。

公司在找合适的候选人接手，事情进展的比预想的顺利，苏仑对弟弟说:“你先过去，好好上学，我最多再过两个月就过去找你。”

“哥，我等你，到时候再也不分开了。”苏仑满怀着对新生活的期待，在机场笑着对苏昆告别。

苏昆马不停蹄地处理交接事物，但是他查到了一项很奇怪的账目。在和香港合作的项目上，利润高的超出建材行业的平均水平，他记得这个项目是手下的经理常远负责的。于是他找来常远，问了这方面的合作细节。常远应对自如，似乎没有什么破绽，但苏昆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常远是当年跟在春哥手下，跟苏昆最要好的兄弟，他相信常远做事即使有猫腻也不会做的太出格。毕竟他们已经退出黑道多年，生意收益稳定，如今他忙着出国，也顾不得深究了。

时间过去一个多月了，他得加快步伐，尽快抽身去和弟弟汇合。

一天，警察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说他的公司涉嫌贩卖毒品，要求配合调查。调查结果是香港的那个项目，海关在集装箱里搜到了部分毒品。经过盘问，常远招供，并说主要听从苏昆的指示，他只是执行公司的决策，并不知道内情。所有的文件最后签名都是苏昆，他之前那么信任常远，如今却被彻底出卖。

苏昆高价聘请律师，但是常远似乎一开始就打算让苏昆背锅，他将自己的嫌疑撇得干干净净。

不能坐以待毙，再找不到有利证据洗清嫌疑就会被提起公诉。或许，他该拼一把，弟弟在等着他呢。

他通过以前混黑道的关系搞到了伪造的水手身份登上开往意大利的货船。

在船上，苏昆抽着别人递给他的劣质烟，回想狗血的前半生，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望着漆黑怒吼着的大海和挂满繁星的夜空，他似乎看到自己第一次出狱后弟弟被人领养后音信全无的时光，他愤怒焦急得就像这夜晚的大海。和弟弟再次相遇的那天，他觉得，黑暗的日子出现了光亮，哪怕是点点繁星，他也会紧紧抓住不放了。

“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哥答应过你……”苏昆的自言自语被海风吹散在这无边的海上，船还在不停地向前航行。

另一边，苏仑翻开画册，画册上画着长相与他相似的少年。与苏仑纯净的眼眸相比，画上的男孩眼神凌厉，但是嘴角却有冬日暖阳般温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