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小姐姐的孙子结婚了。结婚是什么?阿小也不知道结婚是什么,是天上的雨说下就下的吗?
姐姐的孙子很帅,眉眼之间有阿小年轻的模样,大孙子爽朗地叫了他一声“三佬佬”。大孙子穿着笔挺的黑西装,一条红领带竖在中央,白色衬衫平平展展地贴在领带后面。阿小没结过婚,七十年的光棍了。
听说,前些年有个老相好的,不知怎么就上吊死了。院子里的老人们问:“阿小啊,珍儿咋吊死了呢?”阿小不说话,眼睛眨巴眨巴的。阿小的睫毛飞快地眨呀眨,快得超过时间,回忆起珍儿的脸。
珍儿一头乌黑,夹杂着几根白发。眉毛还是浓浓的,褶皱的眼皮下眼睛依然水灵,和她那黝黄的大圆脸儿一点也不相称。那天也巧,珍儿去土地庙敬香,土地庙的路窄得很,路两边再跨一步就是小河。珍儿一抬头便看见了阿小,阿小愣地看了珍儿一眼,目光和黑指甲的手急匆匆收回裤袋里。珍儿默不作声,身子一侧。
阿小莽地走过去,一不小心右胳膊撞到珍儿的袖子,阿小头也不回走得更加快。到了土地庙里,阿小点上三把香,“扑通”一跪,扬起一片香灰,合着手放在脑门上,久久没有起来。庙里的烛火燃着泪,跳跃地映红阿小的脸。阿小起身一下一下掸掸右胳膊上的灰。香灰静下来时,珍儿早已走了。
那天晚上,阿小还在梦里遇见了珍儿。珍儿去土地庙上香,路真是太窄,珍儿侧身让他过。阿小朝她笑了笑,珍儿也回了个笑,点点头。珍儿笑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阿小啊,珍儿哪个就吊死了?”不知谁又问起来。老人们也没有恶意,珍儿没了在他们心里是一桩多年的悬案,碰巧今天遇到阿小,作为和珍儿最熟的关系人,一定晓得些什么。阿小还是不说话。
珍儿是个好寡妇,除了克夫的命没什么缺陷。珍儿每天除了门前口缝缝东西,就是带着凉帽去趟田地里,逢年过节挎只竹篮子去土地庙上香。哪晓得年三十晚上上香认识了阿小,土地庙门前一丈长的路,被珍儿和阿小踏得更加长了。一路上,从点香到香灭,也觉得太短。
再好的寡妇门前也是非多,村里多少双明眼睛,夜里多少盏不应该亮起的灯。土地庙外的路被踏得太光溜溜,庙里的神明实在保佑不了,一夜之间,大家都在传:珍儿和阿小好上了。
“南头的寡妇和北头的光棍儿好上了。”
“你阿晓得,珍儿跟阿小好了。”
“珍儿和阿小两个人……”
“不得命!”
从此,珍儿见了阿小,话也不说,头也不抬,也不笑。珍儿有空了去田里,没空关了门屋里躺着。阿小扛着洋锹偶尔经过土地庙,铲铲路边的杂草。杂草长得超过人大腿的时候,阿小再也没去过。
阿小和珍儿再也不认识了,有一年三十晚上,村里贴完对联,放鞭炮辞岁。只有珍儿家门口没贴红对联,村里队长路过开门一看,红通通的布条上挂着珍儿。阿小那天刚用竹篮子印好元宝,听了消息,篮子重重甩在地上,崭新的鞋连忙赶过去,磨散了地上的白元宝。
阿小到了珍儿家,“扑通”一跪,四周围的人后退了一步。阿小把红布展开,盖在寡妇头上。从此,再也没有珍儿了。
珍儿哪个就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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