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日子里,空气里到处都是柳絮、杨絮在肆意的飘着,好似贪玩的小精灵互相追逐打闹,在各种可以着陆的地方集聚、卷成一团团小圆球,拽着春风的尾巴快乐的翻滚着。他们才是真正的流浪者,因为无牵无挂,所以才肯随着风去浪迹天涯。
中午时分,热气腾腾,让人压抑的有种想要砸碎东西的冲动,我却被公司安排去别的地方复印图纸。没有直达公交,重点是还得步行好几站,抱着一堆可恶的图纸,走了没一会,就觉得全身已经被汗占领了,我忍不住恨恨的咒骂了几句,心里不快到极点。只顾埋头迈着懒洋洋的步子,突然看到一双穿着布鞋的脚向我的方向慢慢靠近,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瘦弱的老人,嘀嘀咕咕的在说着些什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这种固定思维,我以为他是想要钱,于是很不屑的朝他摆着手、摇着头。直到我清楚的听到他是在问我——“公园快到了吗?”“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他走过我的身边,我忍不住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个老汉背着一个装着空瓶子的袋子,他是那么的瘦小。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没有任何征兆的我们就都变成了做事小心谨慎的大人,深怕自己会遭受一点点的损失。返回时,想着去公园稍微休息一下,于是找了个人比较少的地方就坐了下来,不远处放着一个装着空瓶子的袋子。可不就是那个老人,佝偻着背,手里抱着几个空瓶子,正朝着他的袋子一步步走来,终于挪到了那个袋子前,小心翼翼的将空瓶子放了进去,就在旁边坐了下来打起了盹,似乎是挪动的这些步子,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两口喝完了自己瓶里的水,走过去把空瓶放进了他守护着的那个袋子里,他吃力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我,冲我笑了一下,我问他要不要喝水,他摇摇头,笑容里满是苦涩,就又闭上了眼睛。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老人,大概已过了70岁,穿着一身麻灰色的衣服,戴着一顶老式解放帽——颜色应该是蓝色,可是年份太久,帽子已经发白。脸色蜡黄,没有一丝生气,破损的帽檐下眉毛又浓又粗,大都已经灰白。眉毛下面是一双大眼睛,深深的凹进了去,眼球浑浊,满满的透露着疲惫的信息。颧骨高高突起,留着的山羊胡已经全都花白。那双黑黝黝的手,好似在骨头上包了层皮,青筋高高的突了出来,看上去像是一片片的淤青。过了一会,他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背起了那个袋子,他是那么地瘦,瘦的叫人有点心疼,以至于让一个不算很大的袋子在他背上显得那么大、那么沉重。
在不远处,我看到他又开始了步履维艰的寻寻觅觅。
我与老人还挺有缘份,周末去公园散步的时候又遇到了他,我递给他几个空瓶子,又给了他一瓶水,他抬头看看我,还是那天一样的笑容,冲我笑了笑。
“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出来捡瓶子”
“得吃饭,得生活啊”
“没有子女吗?”
“有四个儿啊,孙子都有九个了,也算是儿孙满堂咯”说到这里时老人竟咯咯的笑了两声,神情里是满满的骄傲。
“为什么不跟儿子们住在一起?”
“老了,也干不了活了,不是给他们增添负担吗?他们现在也很难啊,要操心一家的生活,还要供孩子读书,我不怪他们。在家里也帮不上忙,还不如自己在外面活得自在,要不了多长时间,我也该入土去找老伴了”。
“赡养老人是儿女们的义务,你可以通过法律手段的”。
“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只要他们能吃饱穿暖我就放心了”
我们就这样聊了起来,我也大致了解了老人的情况,去年老伴去世后,他自己身体各项功能也迅速退化,几个儿子互相推脱照料老人的责任。我能想象到几个儿子当着老人的面说谁比较难,谁应该赡养老人时叽叽喳喳的场面,那个时候老人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所以他选择离开,开始流浪。由于身体原因,他只能捡点瓶子维持日常需要。现在的他只能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居无定所,吃了上顿没下顿。老人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情绪没有丝毫的起伏,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老人又说了很多自己孩子们的难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而作为听众的我,情绪里满是愤怒。难道你们忘了,在你们初尝咿呀学语时的欢乐,是谁在旁边开心的附和着你们的快乐?难道你们忘了,在你们蹒跚学步时,是谁张开双臂始终守护在你的边上,最怕你会摔倒?难道你们忘了,当年你们生活不能自理时,是谁任劳任怨的替你们打理好一切?不知他那几个儿子在每天的三餐全家坐一桌吃饭时,有没有觉得饭桌上少一个人,有没有想过他们的老父亲在哪?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饱穿暖?是不是也会偶尔有一次觉得良心不安,出来寻找他们的父亲——那个纵使千万般不是,也抚养他们长大的父亲,那个他们小时候围着欢笑的老父亲,那个已经口齿不清、头发花白的老父亲……他真的已经很老了。
后来又去了那个公园好多次,却始终没有再遇到过那个瘦弱的老人。也许因为他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已经不能再出来捡瓶子了,也可能是又去下个地方继续流浪了吧!心若牵挂,怎耐流浪,带他回家吧!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在梦里老人儿孙绕膝,幸福的笑声在我梦里不停的回荡,有家有爱才会没有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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