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还在部队服役时,妈妈生下了我。听大哥说,接到这个“坏消息”时,战友们调侃他:“你妈又给你生了个小妹妹……”
原本大哥的身后就跟着两个弟弟四个妹妹,我的出生,仿佛为大哥的肩膀上又加了一块小石头。
那年大哥21岁。
人常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大哥自然知道自己的担子不轻。他要为父母分担扶养弟弟妹妹的重任,是家里的顶梁柱。在部队,能穿衣吃饭,还可以得到五块钱的福利,大哥舍不得花一分钱,全部都寄回家。
大哥很少回家,待我记事时,大哥已经退伍并读完师范在外地工作了。记忆中,大哥身着公安服,头戴大檐帽,腰里有皮带和手枪,威武神气。
大哥结婚那年我四、五岁,真真切切记着嫂子的那条粗壮悠长、黑亮柔顺的大辫子,拍打着她那圆润结实的身板。大哥爱上了那条辫子、爱上了嫂子。大哥知道,只有拥有这样辫子的女人才不会嫌弃自己的家境,才能替他在父母身边尽孝。嫂子没文化,农村人。
大哥常年在外地工作,大嫂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记得爸妈率领嫂子和其他哥哥姐姐下地后,家里就只有我和侄女霞霞。霞霞爱哭,我就把她放在腿上颠,大腿上时常被她浇灌,湿了干,干了又湿。大嫂回来就打开霞霞的“小粮仓”犒劳我。或是一颗糖、一块饼干,随后就随妈妈进厨房做饭。做一大家子十来口人的饭不容易啊!烧柴火,挑水,擀面,嫂子样样能干。时常看到她额头的刘海被汗水浸透,脸颊绯红,却总是笑容满面。
没多久,实行包产到户,按户头,每家可以分到一头耕地的大牲口,或牛马,或毛驴。爸妈就把大哥大嫂分了出去,另立门户。这样,我们家就分得了一匹马和一条小毛驴。
虽说,一大家子互相帮助,但还是劳动力有限,加上大嫂添了孩子,更加辛苦,大哥就把大嫂接到武南,和他一起生活了。
大哥的家是在铁路货场的边上,在蒸汽机的轰鸣声、鸣笛声中生活。我不记得是什么原因,在一个暑假,我怎么会在大哥家里。看到大哥搭建的小厨房居然是煤石砌筑的,小院里也有不少煤块。每天早上陪着嫂子上菜市场,来回都要横跨卸货台和好几条铁轨,我们就顺轨道捡煤块背回家。原来,厨房是这样盖起来的。
晚饭后,我和大嫂还会去货场“背煤块”,看到卸货台遗留下来的煤块就捡,来回可以背好几趟呢!(天长日久,冬天取暖、平常做饭的燃料够用了。)背完最后一趟已经接近零点,大哥烧好热水供我们洗澡。在大嫂面前脱光衣服洗澡,内心是有点羞涩的。大嫂却不在乎我的小心思,把我丢进大盆就搓洗。不顾满身的煤灰顺着汗水往下流,先把我洗完再打理自己。
我偷偷地掀起门帘,发现是大哥在帮大嫂搓背,我的脸颊一阵滚烫,急忙放下门帘,心想,真是没羞。只听见大哥劝说嫂子,白天路过捡一点就好了,晚上太危险,也太辛苦了,别去了。嫂子却不觉得辛苦,说,比起种庄稼地来算不了啥。
就在小侄女把我叫“小吉妈”(小姑妈)的时候(一岁),大哥又添了个儿子。孩子们的户口那时候是随妈妈填报的,嫂子是农村户口,如果随嫂子报户口,将来孩子就不能在城市读书。为了有城镇户口,大哥一家西进青海格尔木。
到了格尔木,气候干燥缺氧。大哥虽说是公职人员,并且一步步努力从指导员、公安所长到纪委书记,但一个人养活一家四口人,还要固定给母亲和两个未成年的妹妹寄钱(父亲已经去世),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嫂子没文化,只能从事一点简单的劳动,开了个小小的压面房。
每每别人家的橱窗里漂出菜香味时,正是大嫂工作忙碌时,周边邻居都端着面盆找大嫂压面条。大哥只能下班后自己动手做饭,照顾两个孩子的责任就由大哥担起。
有一回,家中传来大嫂父亲病重的消息,大嫂火速赶往老家探望,一走就是一个月。
大哥既当爹又当妈,加之工作繁忙,一天天地盼着大嫂赶紧回家。儿子又得了急性肾炎,尿血,更是把大哥急坏了。大嫂却是个孝女,总想着回家一趟不容易,既然来了就多为父母做点啥,多陪几天总是好的。回家后,大哥和大嫂生气了。这一次,也是婚后第一次发生激烈的争吵。那时候没有电话,一封家书得好多天才能收到,两边家中的情况都不能及时了解,造成了误解。大哥不敢发电报,担心丈人加重病情,大嫂又不知道自己的小家发生了什么,于是……
后来,大嫂把我带到格尔木,大嫂的压面房早已不开了,把房子租出去,专心照料一家人的生活。
晚饭后,大哥率领一家人散散步,遇到公安部门的同僚打趣:“老毕啊,你啥时候偷生的大闺女?”大哥面带囧色,笑呵呵地解释这是我的小妹妹。溜达溜达,顺道再掏一点便宜蔬菜,路边的商贩急着收摊,那菜蔫嗒嗒的,倒真是便宜。
早上六点,大嫂把稀饭放进锅里焖上就和大哥吆喝着我出门跑步。不知怎么,我的那个瞌睡呀,总是睡不够。现在想想,一定是缺氧所致。每次起床都十分痛苦。
大哥身体虚弱,非常注重孩子们的健康,哪怕穿得简单点也不能亏待了肚子。一方面加强锻炼,另一方面也搭配饮食,虽然吃肉不多,各种杂粮蔬菜还是调配的很好。大哥常说我们元气不足,去西宁出差时,买了三个“神功元气袋”让我和侄女侄儿戴上,嫣然我就是大哥的孩子嘛!
第一次在哥嫂身边过端午节,第一次吃粽子,是大嫂亲手包的。三角的,大枣的,甜蜜蜜的,淡淡的粽香好吃极了。为了省钱,吃完的粽叶大嫂还要洗干净,来年端午节再包一次。其实,我们都记得端午节正是大哥的生日,只是没有说出来,让节日的气氛冲淡了岁月的流逝。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我也在青海上班了。为了我的工作,大哥真心跑断了腿,拖着病体,奔走甘肃、青海之间。身体健康的中年男人应该容光焕发,而我的大哥却面色暗淡,双唇发紫,两鬓斑白。看在眼里,着实感激和心疼!
再后来,为了摆脱高原气候,大哥携全家去了宝中线。至今已二十多年了,时有电话联系一下,得知大哥大嫂身体尚且安康,儿女孝顺,心中些许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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