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一年

作者: 开一树希望 | 来源:发表于2018-01-13 14:04 被阅读106次

        一九九一年元月一日,一个即将年满十八岁的女孩,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喜滋滋的到一家名为“种子公司”的单位报到了。

        这是一个饱受自卑后坚强乐观的生命。缤纷灿烂梦一般的机遇,使她洋溢了满脸的笑容。她心里盘算过,从此,自己就是一个工人了,妈妈不再因为柴米油盐整天愁容满面了。她自己留十块钱零花,给姐姐给十块,剩下的六十块全部交给妈妈。

        冬季,是选种的日子。一间破旧的库房支起长长的案,大板黑瓜子成堆的倒在上面。她和工友们趴在案边,怀里抱着挂在案边上的麻袋。双手不停的将合格的瓜籽刨进麻袋,把半黑的,蜷缩的,蹩的都分开放进旁边的麻袋。灰尘扑满了头发和眼眉,口罩上映出两个黑色的鼻孔。倒是风吹不到,雨淋不着,而且像个干部一样上班下班。脱下工作服,走在大街上,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工作。反正加入了上班族,心中的感觉就是这么神气。

        她忘不了胡同里曾经问过她“下班啦?”的大妈们,还有大妈们怪异的目光。她会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大声的回话“嗯!下班啦!”

        就要过年了,单位发了豆油,羊头,鸡蛋,还有猪肉。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福利,心情美得像花儿一样。妈妈的嘴角禁不住抖动,是心疼?是喜悦?还是什么?反正眼里润润的。

        年后,一辆辆大卡车装满了不同的种子,每一辆车上配备两个人去各个乡镇发售。那是最轻松,最体面的工作。她和乡镇的干部吃住在乡政府。每天就是称种子,算算账,收收钱,在农民伯伯的眼里着实炫耀了一把。一住就是一两个月。

        三月下旬的某天,她带上妈妈为她缝好的被褥,坐上蹦蹦三轮车去了“黑河”农场。真真儿的记得,妈妈依依不舍目送她的情景。直到矗立在胡同口白发苍苍的妈妈,消失在她的视线尽头才回眸。三轮车的颠簸使她苹果一样的脸蛋儿颤抖着,茫茫然,憧憬着即将迎接她的新工作。

        她被称作“技术员”。分配到果园的一共有六个城里来的娃娃。每两个人包保200亩地的果园。每天天还不亮就得起床,应该是六点吧!对她们当时十八九岁的孩子来说正是做梦的时候,那是痛苦的。场长会在各个宿舍门前大声的喊:“娃娃们,起床了!”听到场长沙哑而震撼的声音都一骨碌爬起,抓紧穿戴、洗漱,唯恐出门慢了遭到场长的训斥。场长是抗美援朝战争中退役的老兵,她们叫他陈爷。他会把她们当他的兵一样操练起来,军事化管理模式。一张黑脸永远像窗帘一样挂起。安排工作的时候,爆起一根根青筋,唾液随之喷射。

        春风像剪刀一样,呼呼的刮。正是修剪果树的季节。蜡罐罐得不间断的加温,就地取材点火。她总是被烟火呛到泪流满面还要继续用力地吹,憋得涨红了脸庞。每据下一枝腐烂病的树枝,就要在伤口上涂抹一层热乎乎的蜡。或是用小刀将主干上的腐烂病扣下来,刷上硫酸亚铁再用塑料纸包裹起来。

        铲除苹果园的杂草时,她的手掌磨出大水泡,水泡破了、干煸后就变成了僵巴。还要给苹果树挖坑埋鸡粪,围绕树冠挖一个深40cm,宽30cm的半圆凹槽,倒进鸡粪后再填平。记得当时每天的任务是挖20个凹槽。地皮好僵硬,通常,太阳落山了她都没有完成任务而不得吃晚饭。穿着二哥带回家的劳保翻毛皮鞋,很好的保护了脚掌,不至于踩铁锹时脚心疼。她要跟着师傅学修剪,要清除剪下的枯枝。嫁接的时候,她会把自己的手指削烂汩汩流血。哭了,场长也不会让她休息,陈爷的脸只会更加难看,埋怨她干活笨,给她安排干别的活儿干。扭枝,抹芽是树上最安逸的工作。可以坐在树下啃生苹果、偷懒。还可以和伙伴聊聊未来,讲讲过去的故事。

        每当夜晚,她就怀念在城里的日子。至少可以穿裙子、凉鞋,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陪在妈妈的身边。想啊!夜晚的霓虹灯下,一对对情侣散步的身影。还有那流行歌曲劲爆地飘过大街小巷。或许还可以赶个露天舞场,听听卡拉OK。而今,她每天累得精疲力尽后,只能坐在园子里的木头上数星星。远远传来悠扬的歌声“六月里黄河冰不化……”那是一群乡下来的农工女孩在唱。一直唱到瞌睡来了才肯罢休。每天唱着同样的歌词同样的调儿,已经烂熟与耳了。她不知道,她们哪来那么多的力气唱歌?也许,正是这歌声的陪伴,她才没有倒下吧!

        永远记得苹果园的篱笆大门和低矮的围墙,那里曾经围着她青春的梦想。“技术员”的美誉,支撑着每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说是苹果园的“技术员”,其实哪里忙了忙哪里,已然是全能农工。

        制瓜种的时候,顾不上吃早饭就得到地里,要赶在太阳出来之前把父本花采摘到小盆里。西瓜的父本花就是没有结小瓜的花,含苞待放时摘下,用小盘子扣住小盆子。放在窗台上后才可以吃早饭。所谓早饭,其实就是开水馍馍。吃完,父本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悄悄的盛开在小盆子了。用采摘的父本花粉碰过的每一个小西瓜上,套上一个个塑料圈圈,留有自己的名字。直到收获了,麻袋上还留有她名字。

        挖大板瓜籽儿的时候,手指会溃烂。将五指深入到瓜瓤里一抠,黑瓜子就会随着瓜水冒出来。时间久了指甲盖附近就红肿,出肉刺,疼得钻心。但挖黄河蜜瓜籽的时候是用勺子的,她会因为上好的蜜瓜只取瓜籽就扔掉而可惜,吃一口吧!别浪费了,甜甜的,水水的。因此,嘴角裂开一道道小口子。 玉米抽穗的时候,她总是先把穗头扳下才能够着。不懂为什么要抽穗,场长让干嘛就得干嘛!

        深秋,庄稼由大型机械收获。下苹果和梨的时候,发现一个“果王”,她就偷偷的藏在一个草坑里掩住。想,妈妈一定没有见过,更没有吃过这么大、这么甜的苹果梨,回家时带上,让妈妈尝尝。但是,妈妈总是先把最好的苹果梨供奉在爸爸的灵牌前,几天后才舍得吃一口。

        霜降来临,接下来就是裹树,埋树。她要把地膜剪成条状,缠在大个果树的一个个树枝上。把每一棵相对矮小的苹果树,用泥土埋成一个个小山丘。防寒过冬。

        终于该回城了。她又卷起妈妈缝制的被褥,坐上蹦蹦车回来了。带回来的是一个农民应该掌握的全部劳动技能。还有在艰苦中磨炼出的韧性和强健的体魄。

        公司召回,又可以像干部一样上班,下班,开始了趴在案上选种的工作。

        一九九二年元月一日,她定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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