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中的遇见

作者: 时光善 | 来源:发表于2017-09-20 19:51 被阅读0次

    2014年10月,因为整个上半年日均上班时长达到16小时,长期奔波劳累加上精神紧张、严肃,导致内分泌失调,生理周期完全紊乱,前往红房子医院问诊,医生说内膜太厚对生理不利,要求行门诊刮宫手术。想来我也是刚烈的女子,为了防止打麻药带来的智力影响,竟然要求医生不打麻醉直接手术。这也是一次发现自我的旅程,内在的坚韧,在特定的时候会显现,让人得以自知、感叹、反思进而成长。

    整个手术室都是妇科手术,主要是人流、刮宫、去环。长到27岁,我第一次发现女人居然有这么多苦要受,想来不是之前被父母保护得太好,就是自己太晚熟,不够细腻柔软,所以才这么后知后觉,在手术室这种鬼地方,发现了女人生命不能逃避之痛。

    手术室大概有8台手术床,姑娘们一个个被拖进去,多数是打了局部麻醉的,可即便如此,三年过去了,我仍然无法忘记那天鲜血淋漓的画面和痛苦呻吟的声音。有的是一直持续低声哭泣,有的是痛苦难耐的呻吟,旁边一中年女子,是要去环,我亲眼看见一个妇科男医生好像很轻松地拿着手术器皿伸进去,然后说了一句“里面怎么钩住了?”,然后旁边的大姐痛的咬牙低声叫了一句。我整个人就不好了,取个环还要割这开那的,女人怎么这么可怜啊!更可怕的是,随后那个妇科男医生一只手拖出了一根很长的带血的钢丝一样的东西,我整个人瞬间呆若木鸡。就像在肉身上拔除一根钉子,过程缓慢、深入,用力坚定、持久,女人的韧性,如深邃的大海。

    轮到我手术的时候,场面有点搞笑。由于没有打麻药,我的意识格外清醒。手术中疼痛自然是难以忍受的,实在不行了我也不由得流下了眼泪。本来是简单的刮宫手术,因为手术过程中医生发现了一个息肉,瞬间升级为息肉切除术。切除过程中,我似乎恶狠狠地冲医生吼了一句“医生你轻一点!”(其实不是我恶狠狠,而是忍受疼痛造成摈不住气息)医生非常戏谑地反驳道“你还好意思吼我,你个门诊刮宫术,我帮你连带把息肉都切了,帮你省了宫腔镜手术3000多块钱好吧!真不知好歹!”然后我瞬间闭嘴……只沉默在一片哀嚎声中。

    女人,这辈子,总是要学会忍耐和顺受的。再后来只记得我是扶着墙、捂着肚子、一点力气也没有,一步一步挪出手术室的。事后回想,那天医生戏谑我的话,也许只是医生希望我能转移注意力,不要为痛感所困,医生终究是医生,行走于血肉之躯之间,在这人世间,他们见多了器官,见惯了生死,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不值得一提,他们,连接着人间、天堂和地域。

    也许是我身体素质不够好,也许是真的长期加班工作导致身体激素出现问题,也应了那句台词“出来混的,总要还的”。2014年手术后到2016年11月,差不多两年时间,我一直跑医院去调理生理周期,因为只要工作一忙,就3个月闭经,再忙一点,就半年不来例假,心里很是郁闷和压抑。你对身体不关照,身体就会越走越偏,你对身体爱惜了,她也会反馈舒适安康,所以又再次印证物理学基本定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爱的作用也一样。这两年,一年吃了西药,整个人都是臃肿的,一年吃了中药,差点肝脏中毒。各种烦恼不断,内心抑郁寡欢。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感谢2016年10月上海马拉松,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起点,我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健身生涯,严格要求自己不论多忙一定要每天运动1小时,不给自己任何理由。经过数月锻炼,例假竟然在不去医院就诊的情况下,自然每个月都来了!而且整个人也精神了,脾气也不急躁了。真的是自助者天助之。通过自我救赎,我找到了自己的健康之路。

    2017年9月,我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全国闻名的红房子医院做手术,这次是正儿八经的子宫内膜息肉切除手术,可能还是之前月经不调没有休息好造成息肉再发。住院前一天,我真TMD还加班到9点,真是作孽,心里骂了自己10000遍,还是TMD地乖乖把能做的工作做完,该交接的交接好!

    住院后,隔壁床小姐姐是个脑瘫儿,一开始因为没有和脑瘫儿打过交道,说实话我心里是有点害怕的,后来发现她特别可爱。其实,人一旦学会把自己当成别人,把别人当成自己,很多嫌隙就会消失,理解的桥梁就会升起。这个姐姐年芳38,因为身体原因,衣食住行都要妈妈照顾,但是她特别喜欢和人打交道,她知道她隔壁的小姑娘比她小几岁,知道我隔壁的阿姨是出租车公司的党支部书记,护士来问话的时候,她还口齿不清地交代我“我……我不识字,你帮我把名字签了哦”,这种对陌生人的信任,不会是天生的,只有一种可能,能让一个残疾的个体对自己、对他人无条件的信任,那就是她的家庭,给了她无条件的关注和爱。除此之外,小姐姐还特别喜欢发嗲,嫌医院的饭菜不好吃,她妈特别宠爱她,专门跑出医院去买她喜欢的馄饨、皮蛋瘦肉粥、蛋糕代替医院餐,这点点滴滴的琐碎,我是能由人及己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和伟大,感受到人对命运安排的顺受与接纳。我们每个人,很多时候是生不由己的,但是对待境遇的态度和方式,却是自己选择的。小姐姐和她的家人,给这个病房增加了一丝不一样的温情与启示。

    这中间发生了一件搞笑的事情,手术前,主治大夫来逐一问诊,问到小姐姐,医生特地询问“你知道宫腔镜手术处女膜会破的哦,你要修复吗?”小姐姐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不修复了,我都没结婚,不用修复了。”然后医生就去问诊下一位了。问诊过程中,不知道医生是不是翻错病例了,还是脑抽了,突然对着小姐姐大惊小怪“你已经有过性生活了啊!?”小姐姐连忙辩解(想必她当时内心也是苦笑不得的)“我没有性生活!我婚都没结怎么可能有性生活!?”瞬间,病房里所有人傻了两秒钟,然后一片爆笑!

    后来听小姐姐的妈妈说,是因为生小姐姐的时候,羊水呛到胎儿进入大脑了,所以胎儿生下来就变成了脑瘫儿。想想,女人生个孩子多不容易,一次分娩的疼痛指数相当于22根骨头同时断裂的痛感也就罢了,还要承受胎儿以及自己各种风险可能,而且还要承担孩子整个前18年的养育职责。人生中的际遇真的是不可知,活着就是苦,活着就要承担各种变数和未知,但有的人用无声的付出默默活成了生活的强者。她妈妈不仅非常细致地照顾了她38年,而且还生了一个非常健全的小女儿,也请假来医院照顾自己的脑瘫姐姐,陪夜帮自己的脑瘫姐姐擦身、换衣、喂饭、说话、开玩笑、自拍……在这家人的身上,我体悟到的不仅仅是对命运的正确姿态,不仅仅是残缺个体生而为人的尊严,不仅仅是生活中甜酸苦辣分纷繁,不仅仅是社会支撑系统对个人而言的重要意义……也许还有更多,只是,现在的我,太年轻,一切还未完成,一切还有待自己去求索。

    手术那天,小姐姐比我前面一步被送到手术室,我上楼候场的时候,小姐姐交代我,“等下你帮我签字哦,我不识字”,其实那一刻我是有点感动的。这个女子的命运是这样残缺,而她竟有勇气把自己的命运交代给另一个陌生人,这个社会中的人,都能这样相互信任,也许大家都会更加幸福一点吧,被人信任,信任别人,我相信你会为我负责,我相信你,请你也相信我,这是一种怎样的安全感。

    出于上一次的手术经验,为了防止痛晕过去,这次我选择了全麻,所以一上手术台,带上氧气罩,三秒钟后我就晕过去了。后来只听见护士喊我名字“醒醒、醒醒!”,后来,我又一次面色惨淡滚回了自己的病床上。

    这一次,感觉自己成熟了。有些平淡的事情,静静发生着,却改变了我的内心,改变了我的价值观、思考方式甚至人生模式。不思考的生活,不值得过。我把这些见闻写下来,是生命中的遇见,给我的礼物,也希望是给看到的每一个人的馈赠。愿你无条件被爱,愿你学会理解和信任他人,愿你真正学会爱惜自己,愿你懂得人生中一切存在必然变化,不变化的必然不存在,愿你学会顺受、懂得进退,愿你愿意付出,愿你学会勇敢,愿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2017年9月20日晚。时光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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