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之所以叫做阿海,是因为他有一双蓝色瞳孔的眼睛。
家人本来想叫他阿蓝的,但是被我嫌弃了,说那名字太过于庸俗。
当初买下阿海的时候,父亲和那个西域的商人谈了许久,最后才用颤巍巍的手掏了两块大洋出来。
父亲说自己是赚了的,因为一头牛就要三块大洋,但是阿海可以顶两头牛。
我对于这个外面世界的来客十分好奇,总是会时不时的跑去牛棚看他。
蓝色的瞳孔,金色的头发。
他看起来和我们完全不是一般模样,甚至他嘴里说出的话我们都无法理解。
买阿海的时候,那个西域的商人叮嘱了许多。
什么几天喂一次血,一次喂多少,能喂什么血,不能喂什么血。
最重要的一点,吸血鬼暴露在阳光下,只能存活零点二秒。
因为家里只有我读了些书本,所以他交代的这些都是由我记录在纸上。
前面的我都懂了,只是最后的我没能明白。
“零点二秒是多长时间?”
那西域的商人眨了眨眼。
“比一次眨眼还短的时间。“
有些时候我觉得阿海很惨,这种惨并不是现在卖给我们家作为奴隶,这种惨是因为阿海见不了太阳。
我第一次看到阿海的时候,他正被手臂粗的铁链子拴在车里。
直到父亲在一张羊皮纸的卷轴上按下了手印,那商人才允许父亲把阿海领走。
阿海很顺从,顺从的不像是个人,更像是个牲口。
我想了一下,是哦,阿海确实不是人,就是牲口。
阿海到来的第一个晚上,父亲就让他下地干活了。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只要示范一下阿海还是可以明白的,他并不笨,只是有些反应迟钝。
不到一夜的时间,阿海就犁好了三亩地。
他确实比一头牛要值得多,只不过这是头只能在夜里工作的牛。
因为多了阿海,晚上总要有人看着他耕地的。
作为一
唯一个听了那商人话的人,我被强行安上了职责。
白天睡觉,晚上看着阿海耕地。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毕竟白天的时候我并不困,以至于开始的几天都不太顺利。
直到几天后我习惯了,夜晚看管的工作才算是开始。
其实我觉得阿海就算没人看着也不会跑,他很听话,每天就是埋头耕地,这倒是让我很无趣,不知道应当做些什么。
所以最开始的话头是我挑起的。
当他把日常的工作干完之后,我招呼他过来,我要教他些语言,至少能够和我交流的语言。
这件事情我想以后有了孩子也是要做的,现在在阿海身上练练手倒是不错。
阿海的语言学的很慢,我一点一点教他,指着东西告诉他是什么。
但是他总是学的一知半解的,没办法把词语连成完整的句子。
最后我没了办法,去找了村里的先生。
那先生也不知从哪里翻出本《三字经》来,说是让我先用着。
就算有了三字经,阿海的学习也依旧缓慢,他还是没办法说出流利的话语。
不过努力到现在还是有些成果的,比如至少他现在会说我饿了,或者是今晚真冷这样的短句。
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清楚这些句子的含义。
教育阿海最大的进展,就是我清楚了自己似乎并不适合教书。
连阿海都教不明白,我又能教明白谁?
不过到最后我才发现是自己的教法不对,学习都是在日常生活中学的,我这样指着东西说并不是个好办法。
我开始尝试在各种场合和阿海对话,给他模拟各种情况,让他清楚不同的情况说什么话。
这很有效,很快阿海就把之前的那些词语串了起来。
直到最后,阿海已经可以和我进行最基本的对话了。
我教阿海识字,实际也有一些自己的私心。
我想知道阿海来自哪里?他们那里的人都像阿海一样么?
这些都是疑问,但是这些疑问只有等阿海能够识字之后才能解答的。
当阿海的语言达到一定程度,我开始询问那些我想问的问题。
阿海磕磕绊绊的回答,描述着我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阿海说他们那里是一个巨大的国家,拥有很多很多人。
阿海就是其中的一员,只不过现在不能算了。
阿海说他曾经梦想开一家面包店,给所有人做面包。
我问他什么是面包。
他答不上来。只能用泥土捏了个大概的形状。
我觉得那应当是馒头,但是阿海看过之后说不是这个,我也不清楚什么是面包。
阿海还描述了很多东西,马车,雕塑,歌剧,还有我最向往的,海。
是的,就连阿海这个名字都包裹着我的私心。
我向往海洋,向往书中描述的巨大水面。
但是我想我这一辈子应当都见不到海,毕竟海太远了,我这辈子都到不了海边的。
阿海说海并不远,只要朝着日落的方向走,走上一天就能够到海边。
我想那应当是按照阿海的步子来走,我就算走上一天,也不过之恶能走到邻村的山头罢了。
当耕田的季节过去,阿海的工作从耕地变成了推磨。
这样的变动也改变了我的工作,因为磨盘是可以被放在屋子里的,所以我见阿海的机会就变少了。
但是这不妨碍我经常去找他,即便村里那些孩子总是说我在无光的房子里干什么坏事。
从一开始的相安无事到排挤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毕竟一开始我与他们作息不同时他们就已经有这样的意思了,只是那个时候父亲护着我。
然而现在,父亲也不再袒护我了。
我和阿海说,等我成年了,就和阿海去他的国家。
阿海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不能回去。”好吧,我能理解,阿海应该是做不到回家。
当那些同村的孩子开始变本加厉,他们开始用棍棒追着我打,就好像我是什么怪物。
我被追的到处跑,最后躲到了一颗树上。
这是个好位置,易守难攻。
那些孩子在底下向上丢石头,我便折了树枝丢下去。
两边就这样杠着,谁也不让谁的。
直到黄昏他们散去了,我才敢从树上下来。
我和阿海说了这事,阿海很关心我,他教我做了东西。
不知他从那里搞来了几根蹄筋,绑在树杈上就做成了个弹弓。
他在蹄筋的外面还包了层布,告诉我不要见太阳。
那时我才想到,这弹弓,就是阿海。
有了弹弓的我情况好了很多,那些孩子在底下被我打的头破血流的。
但是这样的情况不长久的。
一开始那些小打小闹不会有事,但是一旦伤筋动骨了,那些大人们就急赤白脸的跑来找我问罪。
我依旧爬到了树上,只不过这次不再好用了。
那树是经不起人摇的,只摇了几下我便掉下来了。
我头朝下的落着,脑子里想着的却都是阿海。
不知是什么东西,那似乎是一阵风,又或是是别的什么。
我我被托住了,然后落在了地上。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没人知道,这事情便开始玄妙了起来。
而一旦扯到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那些大人反倒是先怂了,纷纷领着自家孩子走了。
那天夜里我去找阿海,却发现牛棚的门开着,里面已经不见了阿海的踪影。
父亲后来领着人寻了半天,找不见踪影,也就不了了之了。
等明年开春那西域的商人还会来的,再花上两块大洋买一头就是了,而且现在这头没了,正好也可以再讹那商人一笔。
阿海消失的那天夜里我是睡不着的,因为我知道阿海是不会跑的。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但是我却猜不出。
那一整天里唯一奇怪的事情,就只有那一阵怪风。
我努力去回忆,努力去想。
我似乎只记得,阳光下的一抹亮蓝。
零点二秒,在比一眨眼还要短暂的时间里,我看到了海。
吸血鬼在阳光下存活的时间是,0.2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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