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习俗，中秋却是包粽子的。嫁出去的女儿得回家给父母送挂粽子。
我和我爹其实吵过架，那天我买了菜并把手里收的一千五百块杨梅钱从微信里提现出来，带给他。谁知道他边下楼边骂人，傻成那个样子，云云。
我脾气来了，就道，我若不给你，显得我贪财。你要是心里不舒服，还得落下个话柄。我给你，又显得我这么不对么？
扔下钱，扔下菜，头也不回就走人。
他忍住性子问，你啥意思？
我回来是来挨你顿骂的不？家里还有事，算我来的也不该。
在此之前，我也又过半道就走的时候。那回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回家帮厨。
第二天我丢下事情就跑去了。匆匆忙忙，忘了再买点菜。结果进门时，妈说实际希望我买点菜带回去。那拨客人（大概两桌）说来做客，都空着手。之前家里备的不够。
我每次回家都买菜，唯一一次回去帮厨，想着以我爸的性格十几样肉菜必定备得很丰富了。我再买，吃不完，放冰箱里不新鲜。
本来人多，菜不够。一看我空手去他就不愉快。加了个蒸鸡蛋，我不太会。他黑着脸，把我凶一顿。这么大人，怎么这都不会？是的，我就是不咋会，干啥喊我回来越帮越忙？
他的性格，我太了解。养儿育女，总在盘算回报，贡献或收益。想着这孩子生得值不值得。
自我十八岁出去挣钱，工资拿得有时比他还多些。他每到发工资，就给我打电话。没别的事，就是寄钱给弟妹子读书交学费。
我说要花钱学电脑，他说，你学了有啥用？我说考幼师证，他说，幼师有啥用。我说跟人，考会计证，他又说，你考得出吗，考出来，会计有啥用？
除了本科，博士，硕士等高大上的，其他啥都没用。
就说他非逼我和人处对象。我问，那人啥学历。
他答，你自己啥学历？还挑人家！
……
今年杨梅不太值钱，想着给弟弟妹妹们都寄点，他耿耿于怀弟弟妹妹没回来。开口就说，寄啥寄。他们想吃不晓得回来啊，用你寄。她们都给打了钱回来，说摘不下，卖不出去，也叫他不要心疼。
可他呢，老实说，有时候就是比较小气，抠索。比如我送了陌生人半篮杨梅，以后也没有回单，他说我尽干赔本买卖。肉包子打了狗，啥的。他下城摆摊，我联系一文友买了杨梅，让他送送，他硬跟人要加十块油钱。完了还跟人抱怨路远，不划算。整得我里外不是人。
还有一拨要价比较低的老客户，他叨叨叨叨，说人家就是贪便宜，就再不来了。找了别处更便宜。市场就是这样，没有最低，只有更低。价格低了，就没有笑脸加人情维护。
每被怨念，就好久都不爱搭理他。
像我从前，听他开口即问工资，我就把电话挂了。再打，就知道说些废话了，身体好不好，吃得好不好之类。
这回大约也有半月没接过他电话。他就让妈打。让我常回家吃饭。半月前，还非得强给我一大个猪蹄。他的内心里，给了我点啥他都记得。你给过他啥他也记得。就是一本看亏了还是盈利的账目。
比如那年张罗我的婚事，他叫我妹子回来参加婚礼，但她上月给他寄了钱。那个月还没到妹子发工资。妹子就说，没有钱回。出于姐妹感情，她还是借了回来的路费。我爸就说她，就回个人，希望她给出个大红包（帮助家里）也没有。很生气。
有时候忘记了盘算，偶尔真情流露，发自内心的想你好，想为你好。我也是知道的。
我带娃回家，他很是高兴。跟我说他的贷款上月都还了。教的学生也争气，考了六个一中的，奖励有四千八。教师节还评上了最美乡村教师，有四千块。林林总总就是他现在不缺钱了。唯一希望他九档的工资能在退休前再升个一两档。
我弟三十了，老不结婚。以前也怨我思想不对，影响了他儿子的婚姻观。我给介绍对象，他又里外嫌弃。那个表妹当时是同意的，他听别人说，女孩太瘦，别是身体不好。不太钟意。后又说我弟，女方学历高些，别配不上人家。脾气得改什么的。说老子不出钱给你娶媳妇，你自己媳妇都娶不起。
话都对。只是，大道理都懂得了，自己有考量何必还说？
这个爹付出是多的，为儿为女也是累的。扛的多，扛得累的那部分都化作了抱怨。
一个人活到六十好几还像个孩子。爱虚荣，好面子，容易高兴，容易悲伤。还有太多没想通。
我送的牛肉粽子和华美月饼，他可能没看上。他跟我说，一个学生家长送的月饼――比我送那盒子大。
老妈跟我说那学生家长向他借一万五，居然给借了。
一个无亲无故的人，时不是送点东西，时不时说点好听的话。在他心里就比我们都好。如果纯粹是感师恩也罢了。
你要是钱多，借点给我呗。我开玩笑说。他就不吭声了。随后我说，你们往外借钱要注意些。俗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一次借钱，还有二次，三次。社会上奇奇怪怪的新闻都有。别到时候给自己添了堵。
我活这么大，啥事儿不知道？他不愉快地说。他们家都本份人。
会投其所好的人本份？
大过节，我又聊得他有点不高兴了。但很快就过去了。他忍着我，才不至于吵起来。
我可以不说的。可我有太多毛病，晓得说了闹了没关系。他背后骂我几句，当面是不会了。只会越来越客气。文明起见，再亲的人也还是别出口即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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