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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勒受尼采哲学思想的影响,第三交响曲的创作理念与尼采有着密切关系。尼采的思想在当时非常时兴,引起艺术家们的追捧,这部交响曲有另一个标题《“快乐的科学”,夏日早晨的梦》,《快乐的科学.》是尼采的一篇哲学著作,在第四乐章中引用了尼采的《查拉斯图拉如是说》的诗句作为歌词。
第三交响曲于1895年马勒离群索居在阿特尔湖畔的斯泰因巴哈进行谱写,次年8月完成,全曲共六个乐章:1、潘神的觉醒,夏天在行进;2、草地的鲜花告诉我;3、森林的动物告诉我;4、黑夜(人)告诉我;5、早晨的钟玲(天使)告诉我;6、爱情告诉我。
马勒的弟子布鲁诺.瓦尔特曾谈到马勒对哲学有着广泛的兴趣,从这部作品中可以体会出马勒对尼采哲学思想的关注,整部作品充满着对大自然的神秘的向往和崇敬之情,饱含作者细腻的情感和痛苦的宣泄,表达对宇宙人生的自我肯定,音乐语汇中体现出对尼采哲学思想部分观点的认同。首先,对尼采关于酒神思想的发挥,马勒在创作期间在给未婚妻安娜.冯.米尔顿堡的信中谈到:“……我的身心的全部投入,对外部世界说来我像死去一样。……我的交响曲将是一部世界还没有听到过的作品!整个自然在里面得到了一种声音,讲述了人们也许在梦中才能见到的那样深深的秘密!”这种只能在梦里才能听到的自然里声音的秘密,显然与尼采关于艺术形成和发展的观点相似,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用古希腊中日神阿波罗和酒神狄奥尼索斯两个形象,来譬喻艺术形成和发展的两种根本力量。日神精神是一种超现实的梦境精神,将人生当成梦境去观赏,而不去追究世界和人生的本真面目。酒神精神表现为醉,在酣醉中感到生命的狂喜,忘记人生的惨痛。醉是一种情感放纵,是“情绪的总激发和总释放”,它使人领略到解除个体化的束缚,复归到本真的神秘体验,获得与世界本体融合的极大快乐。日神精神体现在造型艺术和史诗中,酒神精神在音乐、舞蹈中得到表现。纵观马勒的音乐作品,所表达出的内心涌动的复杂情感,在宁静的旋律中蕴藏着颠覆性强有力的狂热,扰动不安的紧张情绪贯串着他的作品,在音乐中经常出现强弱极限变化,折射出作者敏感神经质的性格和癫狂情绪化的复杂人格特征,这种特征印证了尼采所推崇的酒神精神。
第一乐章牧神的音乐形象表现了马勒对大自然虔诚的敬畏之心,马勒在第一乐章中的说明:“牧神潘在乐曲开头的哀乐声中入睡,标志着夏日的来临(酒神狄奥尼索斯的行列)。”这就很清楚看出马勒对酒神精神的崇拜之情。在圆号缓慢富于张力的紧张主题出现后,由此动机变化演变为多个主题,把人们带入那神秘的大自然之中,牧神潘的入睡象征着梦境中美的异彩的世界,乐曲形象的展示出夏日来临大自然的生动场景,潘神由睡梦中苏醒,长号奏出极具阴森躁动的乐句,加弱音器的小号发出的长鸣,更添恐怖气氛,人们仿佛看到潘神缓缓睁开眼睛,移动着庞大身躯,召唤者万物生灵苏醒。森林中万物复苏伴随着动物欢快鸣叫声,使人沉湎于大自然的幻觉中。在恬静的旋律中感受到有一种紧张撩人心魂的情绪在弥漫,狂热的夏日来临迎接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出现,奔涌着自然的浪潮,夹杂着喜悦和痛苦。按照尼采的理论,透过梦境想象之外,一个由醉神表现的恐怖与狂喜的世界,它能够附身窥视到人类心灵的最深处,通过对生命意志的肯定,使人体验到复归自然界原始统一的欢悦。
在第二乐章恬静的气氛中,将我们带入田野倾听来自于万物生灵的鸣响,在优雅的双簧管奏出沉稳的主题,与弦乐交织出现的富于动感的洛可可风格的旋律,人们仿佛置身于安详明媚的大自然之中,在略显忧伤的情绪里陶醉于草地鲜花的清新空气中,人们放下功利心灵澄明,怀着一颗圣洁淳朴的心拥抱大自然给予我们的恩赐。
第三乐章采用《儿童的奇异号角》中的《夏日的更替》曲调,在悠闲轻快的谐谑曲中,我们听到了大自然曼妙的和谐之声,把所有的人性的本质都蕴藏在大自然之中。首先出现的木管乐欢快跳跃音符似鸟儿啼鸣的动机,呈现出大自然万物复苏生灵雀跃的骚动场景,弦乐的加入营造出盛大勃勃生机的自然风光。在邮号、圆号缓慢悠长的乐句下,仿佛进入幽静神秘的森林氛围,同时与弦乐强有力的交替对答,使人联想到生命的勃勃生机和不可抑止的冲动。乐曲最后再次进入悠长的沉静中,在极具号召力紧迫的旋律中戛然而止。
十九世纪末成就了一批富于激情非理性主义的哲学家,一改以往依靠逻辑理性的哲学思维方式,对以黑格尔为代表的哲学家们的理性主义予以否定,将个体生命的地位提高到新的认识高度,注重人性的追问和生命价值的肯定,而尼采作为哲学家身份之外,同时也是一位具有浪漫主义抒情气质的诗人。在尼采的《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中“超人”和“永远循环”的思想为其重要主题,文章采取了警句式具有诗歌韵律的形式,隐喻戏谑,文采飞扬、情感激荡,频繁地转换叙述场境。这种独特方式为艺术家展开了想象的空间,由于文章艰深晦涩,更适合交响曲方式的表达。理查.
斯特劳斯的交响诗《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就试图对尼采超人思想进行解读,而马勒对尼采的理论并不是全部接受,尼采超人思想强调生命意志和生命冲动,“上帝死了”是对基督教的宣战和对理性主义哲学的反叛,马勒作为犹太人所信奉基督教的信徒,肯定不能接受尼采“上帝死了”的说教,但对尼采宣扬的非理性本能冲动所造就充满活力的人的思想,与他创作理念有着契合之处。在新旧世纪交替的年代,浪漫主义音乐的发展已走完了它辉煌的阶段,此时马勒对情绪化和习惯意义上的谱曲已感陌生,马勒在以往大师风格的基础上,力图超越创作出震耳发聩的音响效果,因此在他的音乐语汇中要采用与之相适合的思想。
第四乐章中的歌词确定用《查拉斯图拉如是说》第四部中的一节《游梦着之歌》的诗句。按马勒的意图音乐诗中表现的人但不是超人,而是要表达出蕴藏在大自然中的人性。在尼采诗中以巫师的吟唱带有神秘主义颂诗的形式,表达了作者内心信条的神秘主义精神:“噢,人呵!注意!/深沉的黑夜说了些什么?/我在睡,我在睡——/从酣梦中我醒了过来:/世界是深深的。/比白昼所想的还要深。/你们的不幸是深深的——/欢乐——比心的痛苦还要深:/不幸说:灭亡吧!/但所有欢乐都要永恒——/要是深深的,深深的永恒!”诗中弥漫着游梦者神秘恐怖的呓语,午夜降临,我们可以听到许多白昼无法听到的声音:人呵,请注意聆听,世界睡熟了,时间流向何处,深沉的午夜就像古老的巨钟响起在倾述着心声,它心中聚集着所有的苦痛,既有来自祖辈的苦痛,也能体味到心中的喜悦,它比白昼所想的还要深。但欢乐比苦痛更深沉,就让那些不幸和痛苦灭亡吧。然而,高贵的人呵,在你们肯定一种快乐之时,你们同时也就肯定了一种哀伤。因为快乐与哀伤紧紧联结在一起,它们爱恋着,永远不会分离,一切快乐都热望着永恒,那深深的永恒。诗中散发着迷狂状态中的人性诉求,洋溢着对永恒生命的向往,这与马勒的这部交响曲的主旨相一致。
当第四乐章在大提琴和竖琴的引导下,响起女低音缓慢神秘的演唱,将人们带入静谧幽深的梦境中,仿佛听到了隐匿在心灵深处的渴求之声,在喧嚣物欲中灵魂得到了短暂的安宁,神秘大自然中旺盛的生命蕴含着人性中的隐秘。在缓慢忧伤的的倾诉中,不时插入双簧管的哀鸣声和小提琴的细细私语,使心灵完全沉浸到那幽深难以名状的欲求中,万籁俱寂游丝般梦幻呓语在召唤黑夜中饱受煎熬痛苦的魂灵,这低沉的旋律蕴育着生命的坚韧和博爱。事实上马勒的生活历经磨难,父母在几年前相继离世,弟弟奥托自杀,担负起照顾兄妹的重担,可以想象在他的作品中饱含着对苦难人生命运的思考。
然而马勒对人性的追问最终归结到上帝神圣的爱,不过他的神学理念具有泛神主义的理想情愫,在万物皆变的茫茫宇宙中,人们的精神迫切需要找到一个固定不变的支撑点,以便获得心灵上的平衡,达到神有所归,心有所寄,灵有所托的安稳境界,以获得精神的力量和信仰。艺术由观察外在世界一样观察自己的内心,注意倾听自己的心灵,对神的概念逐步自我认同。这种浓郁深厚的宇宙宗教感情,成为艺术的创作基调和精神寄托,充满着深切人文关怀。
在第五乐章采用了《儿童的奇异号角》中的《三个天使给我们讲述的》歌曲,体现了马勒对人类爱的深切思索和挚诚,当听到清新明亮的童声合唱,那“宾、邦”声好似钟声奏响,与女声独唱交织在一起:“三位天使唱着甜美的歌,/声声喜乐,响彻天国。/众天使齐声欢呼著说:/‘彼得的罪得赦免!’/坐在桌前的主耶稣,/正在跟十二门徒用晚膳。/主耶稣说‘你站着为何事?/我看得见,你为我而哭!’‘仁慈的主!我怎可能不哭,/我犯了十诫!/漫无目的地走着,苦苦痛哭!/主啊,求你怜悯!’/‘若犯了十诫的话,/必须跪下祷告,/及发誓以后永远袛爱神!/因为喜乐由神所赐!’/天赐的喜乐是有福的城,/天赐的喜乐并无终结!/天赐的喜乐由彼得来领受。/耶稣将喜乐赐予彼得,也永远赐予世人。”
天使的祝福、虔诚的祈祷,人类得到拯救。旋律从上一乐章压抑的情绪中得以释放,明朗动感的独唱和童声成年合唱交织浑然一体,带给人以蓬勃向上虔诚坚定的信念,在振奋乐观的旋律推动下,人们感受到了神的澄明和人类未来的希望。
在第六乐章,爱的情感在幽静中积蓄蔓延,那挚诚的大提琴发出深切的倾述,将人们带入广博深厚的环宇苍穹,心灵获得沉寂般的安抚。厚重略感压抑的曲调,仿佛是在痛苦中诉求爱的渴望和慰藉,我们似乎看到那痛苦的灵魂在经过漫长跋涉寻觅在向遥远的天国飘散,似一缕缕青烟弥散在田野森林河流间,那哀婉难以释怀忧伤纠缠着人们的心,那苦苦追寻的情绪上升为强大浑厚的交响,震人发聩精神得到超脱。在定音鼓坚定有力的节奏召焕下,乐曲在崇敬深沉安宁中缓缓结束,此时萦绕在人们心中的情感律动依然挥之不去,久久盘桓在心中,它已超出了古典音乐中的弥撒宗教乐曲含义,带给人们的是广博深厚的宇宙天地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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