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涯草
尽管此刻一个人静静地趴在开了电热褥的床铺上，虽然感受不到所谓零下十度的窗外世界，不论今夜是否有月光，用来抒写心情的右手食指，还是饶有兴致地怀念起职场里暖洋洋的空调制暖。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将又一次聆听心的呼唤……
站在黄良镇返回西安的公交站台上，有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马路对面的村子开始有零星的灯光亮起，古朴的民房上空还残留着几缕袅袅的炊烟。不畏严寒的猫狗低吠着越过绿化带，消失在三十米远的村落。一时间，记忆的阀门不知是被寒风吹开，还是被猫狗的叫声唤开，脑海里顷刻间涌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
外婆其实不算是血亲的，据说她和爷爷也只算是姑舅姊们。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风在南方刮得的确很猛，对于北方那座贫瘠的故乡村落仍然不遗余力地上演着贫穷。
前几年大面积的苹果树栽培，没有带动村子里真正的脱贫，后来官方给出的结论是土壤问题。于是下一茬梨树的更替，种植面积缩小了很多，只有北边巷道里稍有积蓄的大户，在村北的水浇地里栽了上千株。
人倒霉的时候据说连喝凉水都会塞了牙齿。当人们欢天喜地地迎接硕果累累的时候，咬开的酥梨竟然露出黑色的病核。这一次，老天又和我辛劳的父老乡亲来了一个大大的玩笑——黑心病。
可怜我不但年幼，而且才疏学浅，不能为乡亲们排忧解难，于是那年秋天后，原本郁郁葱葱的果园，在不到十天的功夫被砍伐完毕。
对不起，我没长成爬山虎！
舅舅一家人只得去了邻村，承包了一片不算宽阔的荷塘，而我可亲的爷爷依然侍弄着属于他的羊群，日出驱赶，日落回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爷爷自我记事起就没有多少自家亲戚，母亲据说是随奶奶一起嫁进李家，所以爷爷唯一的一个表妹，就成了我的外婆家……
外婆家姓蔺，可能是为了缔结亲情，舅舅家的两个孩子竟然随了李家的“军”子辈。上代人的良苦用心我们无以评价，只是舅舅家多半时候只有年迈的外婆守家，仿佛期间养过几只狗，但记忆里犹存的却是一只白猫，可惜年代久远想不起它的名字。
外婆是一位很慈祥的老人，真正和她走得近的，除了奶奶就属刚读初中的我了。外婆经常劝说奶奶不要常去巷道西口的小庙里纳贡，因为知道家里孩子多，负担重。可是善良的奶奶总是嘴上答应，第二天清早在堂屋做完祭拜，仍然会悄悄地舀了绿豆、包谷糁或小米去庙里磕头烧香。
现在回想起来，我之所以时不时地去外婆家看她，替她压水，浇花，陪她说话，多半是外婆那里有那个年月自家得不到的吃食和零钞。我想，嘴角的“馋嘴痣”可能就是从那时开始茁壮成长的。
有一天，放学后卸下书包，我习惯性地跑去外婆家看她。洁白的猫咪懒洋洋地躺在炕头，外婆在收拾着院子里的落叶和柴禾。我帮她盛满了缸里的水，坐在已经被磨掉了漆的小木凳上，一边吃着外婆留给我的点心，一边看她忙碌着。
“我算看出来了，几个孩子里，除了你爱往我这里跑，其他人都不喜欢我这个老太婆……”她的声音好像有点颤抖，由于背对着十多岁的我，看不到她是不是边说边落泪。
一直躺在炕头的白猫，伸过懒腰后不知何时已跺到我的身后，听到外婆的话后竟然慢悠悠地去用身体蹭了她的腿脚。
对不起，我没长成爬山虎！
“婆婆，不是那样的，我们都很爱你。只不过我，我是家里公认的“吃嘴瓢”。到你这里，一是能替你跑跑腿，打打水，浇浇花。……”
她听到我承认自己是“吃嘴瓢”的时候竟然开心地笑了。贴墙根的地方出现了几只嫩绿的枝条，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花啊？”
“这是你小军哥从朋友那里剪来的爬山虎，听说很好养活，而且还长得快，一个夏天就能爬满院墙。咱家本来人丁就不旺，婆婆希望到你们下一辈的时候，都能像着爬山虎一样枝繁叶茂。尤其是你，我一直希望将来你能撑起一片天，让巷道里的人刮目相看……”
正是听到她这样的鼓励，后来只要家里做了好吃的，我都会第一时间端了给她。她也曾为我腌制过红萝卜，糖蒜，甚至给了我舅舅孝敬她的零花钱，而我却只是在某年春节拿了自己的压岁钱孝敬她。
后来我去了十几公里外的街道读高中，由于条件有限，很少回家。看望外婆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幸得舅舅他们终于回家来照看，才使得她不那么孤单。
再后来我没有迈入大学校门，而是离开家四处奔波。外婆在我离开村子的某年冬天遗憾地离开了我们，愿她在另一个世界里一切安好。
外婆，想你在北郊的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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