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2018年的最后一天,下了一场大雪,离目的地还有半条街的时候,我让出租车师傅把我放了下来。
我穿着厚厚的长袄走在雪里,没有戴帽子,迎面飞来的雪,轻易得就融化在了我的嘴边,直到垂在额头两边的头发都附上了浅浅银白,我才推开门走进了那家火锅店。
右边靠窗的最后一桌,是我和他约好的位置。在他的注视下,我缓缓得走了过去,直到坐在他的对面,我才在心里说了一句话:真的是他。
“你好,我叫陆成。”
“你好,我叫高豫。”
(2)
我们第一次这样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时,还时在上大学的时候。
“你好,我叫陆成。”那是我们成为好友的第十三天后,说的第一句话。
浑浑噩噩里,我们在大学里过完了一年,那个荷尔蒙泛滥的时期,属于下一届的新生们,但爱情,依旧是我们很多人心里的一盏白炽灯,时不时得会被打开,忽暗忽明。可能某天走在路上看见两个小情侣你一句我一句,也会跟着他们笑;可能某个秋天的傍晚,拍下一张斑驳树影的照片突然想有个人可以分享。拥有一段美好爱情的念头,偶尔还会出来溜溜弯。
那天晚上也和往常一样,学校广播里放着抒情的歌,只是恰巧,那天的歌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歌,有多喜欢就会有多想和另一个人分享。比如告诉他,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比如告诉他,这首歌我最喜欢的一句词。
后来陆成问过我,为什么会加他好友,我说是因为他的头像我很喜欢,其实是那天的歌太好听。后来他还问我,为什么加他好友了却一句话也不说,我说我当时忘了这件事,其实是我反应过来后紧张而又忐忑。
(2)
我知道他叫陆成,在11级机械学院,他知道我叫高豫,在11级工商学院。
“高豫,你加的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子啊,有没有照片?”
每个女孩子几乎都有一个可以分享很多事情的好朋友,很幸运,我也有。
“不知道,我没有他的照片。”
“你咋不问他要?他也没问你要过?”
尽管那天晚上我被方晴骂了一通,我依旧没有找陆成要他的照片,事实上,由于我的“矜持”,我从没主动找过他,他也只是偶尔同我说几句话。
“你今天吃的什么?我们区的菜有点咸,下次去你们区试试。”
“D栋的那两只小灰猫感觉又胖了,还在晒太阳,你有遇见过他们吗。”
“日新路上落满了樟树叶,还挺好看的。”
嗯,我们区的清真拉面挺好吃的;那两只小灰猫胖胖的,晒太阳的时候眯着眼,还挺可爱;不仅日新路上落满了樟树叶,逸夫路上也是。
其实我好奇,好奇陆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喜欢什么?他长什么样?但我却不敢进他的空间翻看有关他的内容,因为那都会留下痕迹。
(3)
我们总是这样平平淡淡的问答,好像只要我们都保持在原地,这样的状态就能一直维持下去。
“学校这边下雪了,好大,元旦过后你回学校吗?”当我躺在被窝里正在纠结要不要和他说早点休息,晚安的时候,陆成发来了那天的第一条信息。
“嗯。”我假装没看到信息,过了几分钟才回复他,就像是在惩罚他为什么一天都没找我,但那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我请你吃火锅吧。”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又没帮你什么,没理由让你请我吃火锅。”他说请我吃火锅时,其实我既激动又害怕,因为那预示着见面。
2013年一月二号。我们坐在右边靠窗的最后一桌,玻璃上满是雾气,隔绝了屋外的雪。
“你吃什么口味的?”陆成把菜单递给了我,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中辣?”我抬头打量了一下他,火锅店里要么是男生一堆、女生一堆,要么就是情侣一对。
“微辣吧,我最近长痘了。”陆成说话的时候,双眼会注视着你,语气温柔,还带着几分笑意。可能是火锅店里太热,我觉得脸有些烫,连带着额头上的两颗小痘痘都有些发热。
回去的路上,雪还在下,我们各自撑着伞,慢慢地走在路灯下,光把影子一会拉的很长,一会又压的很短,除却踩在雪上的声音,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雪还是以相同的速度落在伞上,我和陆成一左一右还是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这段时间一起复习吧。”
“好啊。”
(3)
2014年四月,我们又去逛了学校后面的西湖湿地公园。
“陆成,站住别动。”我跟在陆成后面,举起了手机。
“给我拍好看点啊。”陆成回头冲着我笑,没有逆着阳光,但是很好看。
“必须的,相信我的技术。”我回了他一个笑,“好了好了,你可以动了。”
“我看看。”陆成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惊走了他旁边的那只鸟儿。“怎么是只鸟?你没拍我啊?”他低头准备再往后翻。
“我本来就是要拍小鸟的啊,不是叫你别动麽。”我从他手上抢回手机揣进口袋,边笑边往前走。
(4)
2015年十二月二十九号,我们分开了,不知道算不算是分手,因为我们谁都没提这个词。
陆成收拾行李走的那天,我没有回去,晚上八点推开门的时候,觉得从前拥挤的屋子,变得空荡荡,有关于陆成的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牙刷、他的抱枕、他的衬衫……
我装作像是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样子洗漱好,躺在床上却始终没有闭上眼,就像是猜到他肯定会打电话过来。
“躺床上了吗?”他疲倦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嗯。”听见他的声音,我有些心疼。
“对不起。”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学校和社会的差别那么大,原来面包对于生活的重要性那么大。
“嗯。”其实我并不觉得他有什么对不起我,也不觉得像他所说的浪费了我的青春,相反,我很庆幸青春里能有一个他。
“房子最后几个月的钱我都交了,阿姨不会再催了,你不要担心,好好工作。”
“好,谢谢。”
2016年三月,房租到期,我回到了自己的城市,换了手机,换了号码,旧手机里除了那张照片,什么都丢在了那间出租屋里。
2018年六月,我准备第一次相亲。
“把你初中同学照片发过来我看看。”我戳了戳方晴。
“哎呀,高豫,长进了啊,还知道要照片了啊,不错不错,不过我没有,要看你自己要去。”
“成。”时间总会让人蜕变的,比如变得越来越“厚脸皮”。
我不排斥相亲,当然也不抱太大希望。只是当爸妈告诉我,这次相亲的对象叫陆成,说是我高中校友的时候,我的心猛然跳了一下然后又归于平静,不管是巧合还是就是他,其实都没多大关系了。
(5)
靠窗,可以看见外边来来往往的路人,看见叶落,看见雪飞。最后的位置,安静还有点与世隔绝的感觉。我偏过头,玻璃上的雾气被滑落的水珠划开一道口子,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过得好吗?”问这种问题的人都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关心还是自我宽慰?
但他没有问这个问题,我们只是并排走在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擦肩而过的人太多,踩在雪上时的“吱吱”声也无法听见。我们抬脚慢慢前行,融入到人群里。
“你好,我叫陆成。”
“你好,我叫高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