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于易水在初春的清晨踏进了万斛米行的门槛。那时男人半蜷在前厅的太师椅上,正由女人伺侯着,一瓢瓢往嘴里进食,来不及吞咽的米汤从男人的嘴边溢出,一路顺着流向脖子。这样的情形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然后他才看到女人,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他的眼睛依然止不住地闪亮起来。一年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女人还是那个女人,坐着立着都是一幅水墨的画,周身上下,无一处不烙刻进他的心里。但女人又仿佛不再是最初的那个女人,不见了眉间淡淡的愁苦,怯怯的忧郁,眼角也隐隐多了一些明艳的风情,招惹得他心里痒痒的像爬着一窝蚂蚁。这样的女人,便是在延平城也找不到第二个,却会落到这样的村子里,守着这样的瘫子……
他这样想着,心里叹息着,忍不住又偷看了女人一眼。女人像是察觉似得,烧红了桃花一样的脸,立刻起身到灶间给他添了副碗筷。
于易水就在村里呆了下来。村里人很快也熟悉了这个长得文文净净如先生般的男子,知道是城里避难来的少爷。最初几天,门前很是热闹,大嘴的娘们,顽劣的小子,还有情窦初开的姑娘,不时在门前的条凳上蹭上几蹭,逮着话头问东问西,目光亮晶晶的把个脸簿的少爷常常看得头低到柜角,面红到耳根。
幸好这样的日子并不太长,过了最初的新鲜劲,日子又慢慢恢复了平静。白天,他在柜台前帮着女人张罗门面,毕竟是城里做惯了生意的,一本账到了他手头清清爽爽,倒让女人闲得不过意,在一边陪着添茶续水,摆摆摞儿,日子一常,也再没了生分。
偶尔,两人闲坐,提起各自的境遇,都是一肚子苦水,忍不禁同病相怜。于是话题越来越多,想着曾经的美好,感慨着人生的境遇,叹息着眼下的兵荒马乱、福祸无常,相互间都唏嘘不已。人总是怀旧的动物,乡村的日子久了,男人的话题便常常离不开城市的人流熙攘,灯火辉煌,离不开那百货琳琅、各色好玩……每当提起这些,男人的目光中便不期然多了一些留恋,而女人的目光则会熠熠发亮。
“真想有机会能进城里看看……”女人的眼前不期然浮现出城里笔直宽敞的马路,黑色闪亮的小汽车,那夜幕下闪亮的霓虹灯,霓虹灯下散发着烟丝和香水味道的男男女女……这一些对她而言都是那样的新奇,令人神往。
“会有机会的,将来有一天,我一定带你去看看,不只去延平,还要去厦门、闽候,上海、北平……”男人目光灼灼地望着女人灯火下眉目如画的脸,心里不禁再次泛起暖暖的怜惜,瞅了眼四下无人,忍不住一把拉住了女人那柔嫩如滑的手。
女人微微挣脱,看了男人一眼,又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脸上如泛开的海棠姹紫嫣红,想说些什么,心里却怦怦地跳得厉害。许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苦难乏味的日子中多了一丝酸酸甜甜的名叫幸福的东西。
男人与女人之间,从来只隔着一层纸,捅破了这层薄薄的矜持,两人再对看时,目光里便多了几分默契、几分情意,只恨着造化不长眼,这辈子熬到这份上,才逢着个解心窝窝的人家。
女人无奈,便在一日三餐里变着花样,瘫子男人没明白里面的情意,照样有一顿没一顿,吃了拉,拉了吃。苦的是城里的少爷,被这份情意折磨得夜夜在厢房里,一个人把床板儿压得嘎吱作响。
直到某一个夜里,他突然从床上爬起,像是中了预感一样,赤着脚走下地,悄没声息拉开厢房的门。女人果然就在门口,白白的月亮照着女人白白的脸,她在月亮的下面静静地站着,像个妖冶的幽灵,又像个动人的仙女,却终究更是男人日夜翘盼的女人。
年轻男人一把就抱起了女人,像抱起一团滚烫的烈火。他的嘴在黑暗中找到了对方,女人柔顺地回应着,任他的舌头,像顽皮的孩子一样,在里面探索着,追逐着……在年轻男人的怀里,女人的身子柔软得像云,泛起一波又一波湿润的水。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她颤抖着,低低地喘着气。
窗外忽然传来野猫的叫声,女人像从梦魇中突然惊醒,一把挣出了男人的怀抱,飞快地从黑暗中消退。
女人逃一样回到房里,掩上门,大口地喘着气,回到自己的床上。
忽然,她愣住了,她的瘫子丈夫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从熟睡中醒来,在黑暗里睁着双眼,阴冷地望着她。
(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
更新太慢哈!前面的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