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尾声:残冬、血色
立秋过后,铺天盖地的蝗虫从山的尽头突然出现,像一片乌云遮盖了平静的村子。那时正是稻谷饱满的季节,田里一片金黄,饥饿的蝗虫发现目标,立刻一头扎进了沉甸甸的稻田。
村里人倾巢而出,投入了这场没有胜算的保卫战里,用扫帚赶,用香火熏,用粗糙的稻草人吓……所有的方法全部用尽,却都没有什么好的效果。
最后人们请来了二仙姑,二仙姑拄着拐杖绕着田地转了一圈,用阴沉的眼看了看村子的方向,叹着气说,“村里出了不干净的东西了,这是老天爷在诅咒啊,老天爷开始诅咒了……”
那是樟湖一带最悲惨的一个秋天。绝望的人们再也没有任何斗志,任得意洋洋的虫子们饱食数日后得意扬扬地振翅而去。天还是那片青天白日,遭了浩劫的地头却再也找不到半片完整的枝叶。
没有人会再到米行粜多余的粮食了,大家都在为来年发愁。在这样的情况下,万斛米行终于关门大吉。
闲的白日无事可做,于易水整日对着女人水汪汪的眉眼,忍不住心猿意马,到处找亲热的机会。女人其实早也情迷意乱,只是碍着瘫子男人,到底心头有愧,一到关头总忍不住退却。这样的来回几次后,两人都被折磨的茶饭无味,痛苦不堪。
女人最后明白过来,对男人说,“你带我走吧,离开这村子,走得远远的,就算做牛做马,我都跟着你,就算走到天边,我也愿意。”
男人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反而平静下来,安慰女人说,“再等等吧,等外面的战事一结束,我立刻带你走得远远的,让你享一辈子的福……”
女人听了这话,感动的一把就抱住了年轻男人,久久也舍不得放开。
转眼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于易水他们还没有等到战事结束的那一天,反而先等到了一列灰头土脸的逃兵。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像发育不良的野兽,直到看见了粮食、银子和年轻的女人,才双眼灼灼,放出饥饿的光。
樟湖人的噩梦真正开始了。那两天,家家户户都紧锣密鼓地在墙角跟、瓦檐下挖容身的地道,侥幸的往里面藏女人、孩子,牲口和粮食,赶不及的也只有硬着头皮打开大门,任其洗掠。
万斛米行窖藏的粮仓此时成了天然的藏身所在,在大兵撞开大门之前,于易水一把抱起女人,跳了进去,女人犹豫着还想招呼床上的瘫子丈夫,年轻的少爷已经抢先一步掩紧了窖门。
“我不要他来,这里是我们的……”男人喘着气,对女人说。在黑漆漆的地下,他的手像蛇一样灵巧地爬过女人的身体,火热的呼吸全部喷到女人的脸上。
女人迷失在这样的呼吸里,在男人温暖的怀抱中,她的身体终于一寸寸柔软下来。“来吧。”她热烈地回应着,紧紧地抱住了男人。
万斛米行的大门终于被撞开,踏着坠落在地上的破碎的扁额,蜂拥而入的大兵首先看见了滚在地下的万全福,他从地上挣扎着探起半边身子,靠住墙壁。
“那里……”他对领头的队长说,仿佛又听到了地底下面野猫和老鼠打架的声音,这种声音让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为之痉挛,“他们在那里……”他再次吃力地抬起头,漠然望着地窖的方向。
于易水和林如霜光溜溜地被大兵从地窖里押了上来。林如霜第一眼看见靠墙的万全福,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于易水。而一边的队长早已忍不住两眼放出光来。他只是掏出枪,对着浑身发抖的于易水比了比,年轻的男人立刻狼狈地挣出了女人的怀抱,抱着头,连地上的衣服也顾不上拿就冲了出去。
队长哈哈大笑着,挥了挥手,门口的卫兵立刻掩上门,退了出去。很快,外面传来了沉闷的步枪声。女人听到枪声,抬起头,看了看墙角的瘫子丈夫一眼,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队长蹲下身,托起女人那张依然光洁的脸。瘫子丈夫忽然在一边低低地咆哮了声,从墙角一路滚到了女人的面前,张嘴就咬住了队长的衣袖。
队长再次大笑,在笑声中边抱起女人,边像抖落灰尘一样抖落掉瘫子男人。
“我知道,”队长眯着眼对躺在地上咬牙切齿的瘫子男人笑,“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你的女人的……”
那时女人面无表情地瘫在队长的怀里,仿佛全身都已经僵死和麻木。
雪一片一片从破了的窗户里飘进。年关前夕,永远是最冷的季节。大兵过后的樟湖,万物萧条,一片死寂。
万斛米行满地狼籍,男人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女人则仰面朝天,任一对丰盈的乳房露在破棉被外,那上面依然有男人留下的乌黑的指印。
男人目光发直地望着女人,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声。女人侧身看了看,忽然吃吃地笑起,“你也想要了?”
男人点头,示意女人抱他上床。
女人把男人抱上床,再并排着在男人的旁边躺下,“知道吗,这是最后一次了。”女人对男人说着,抱起男人的头放在自己的胸脯上,男人立刻像缺奶的婴儿,迫不急待衔住了女人的乳头。
这一次,女人没有阻挡,“也许是我害了你,”女人低头对男人说,“我真得是个灾星……”
男人反而一把从女人的身上滚了下来,面朝里趴着,用只有女人才听得见的微弱的声音说,“你一定不知道……从你十岁那天路过米行,我就看中你了,你像是一匹……发亮的小母马……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男人吃力地挤出最后几个字,“还有……还有那只山麂,也是……我放的,这是报……应……”男人头一歪,嘴角流出了乌黑的血。在片刻之前,他活活把几枚金戒全吞下了肚。
火光冲天,二仙姑领着愤怒的村人冲进大门,那时女人披头散发,又哭又笑,已经没有了理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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