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英雄梦

外婆的英雄梦

文/Hedgehog

    总是会在生活不如意的晚上做一个梦。

    梦见放学后我大汗淋漓的跑回家，刚刚瞄见家里大门的影子就开始大喊:姥姥，我回来啦！然后听见她在家里高声和:大孙女儿慢点跑，别着急。

    我知道井凉水里肯定在给我镇着西瓜，闻见了最爱的肉炖土豆的香味。还会有生菜和大酱。发面的翻花烙饼。那简直是属于童年的人间美味。

  我经常会顾不得洗手，随便从校服短裤上一蹭，先抓起一小块儿烙饼尝尝，她从来不会怪我，只会宠溺的叫我小馋猫。在饭桌上，我总是大口大口一边吃着饭，一边故意摇头晃脑的赞叹:“太好吃了，真是太好吃了。”那个时候啊，她总是笑的好幸福，都看见了嘴里新镶的假牙。

  从我出生一个多月之后，她陪伴了我十八年。我大半个童年的回忆里都是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我爱她，更依赖她。她在我心里的位置甚至远远超过了妈妈。

  小时候，觉得她就是我的大英雄，有了她的保护我什么都不怕。每个临睡前的夜晚会给我讲故事，当然不是什么格林童话，一般都说王母娘娘、玉皇大帝啊、还有雷公电母……这些有名气的英雄。小时候一做噩梦，就喊姥姥，她会立刻握住我的手。告诉我别怕。长这么大，那仍是我握过最有安全感的手。醒来翻身能够到姥姥的手就是我天不怕地不怕的理由。

  小时候，挨欺负一般都不敢还手，所以身上偶尔会有伤疤，但凡她看见总是第一时间拉着我去找人家理论。霸气到无法想象。从来就没有输过，最后不光会得到人家家长的道歉，还会有一大包零食。回到家里，她会皱着眉头教育我:“人家打你干嘛不还手？你手里托着豆腐呢？”看到我委屈的撇嘴，会把我拽到跟前摸着我的头告诉:“你终归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啊，不能总是吃亏，毕竟我不能保护你一辈子知道吗？”我那时候还以为她说的是笑话，她当然不能保护我一辈子，因为我会长大会反过来保护她啊。

  年少太天真，殊不知，人生往往诸多遗憾。

  我开始长大，开始经历叛逆期，开始在妈妈指责我的时候大声跳起脚来反驳。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要好的朋友。自己的空间和生活。会开始责备她为什么进我屋前不敲门？挑剔她变着花样儿做出来的饭不好吃。面对她的关心不耐烦。我觉得我长大了，所有要独立的举动和思想都无比正确。很多次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我都假装看不见。我以为我不再需要她保护我。我不知道我不耐烦的回答会让她多落寞，也不明白我的一句不需要会让她多难过。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像小时候一样去接近我保护我，而我同样用最大的力气去推开她。

  看着那个懂事乖巧最爱姥姥的小孩儿长成了一个嚣张跋扈又自私的讨厌鬼。我无法想象她有多难过。

  她变得越来越瘦弱，越来越依赖我。自己在家里天天数着日子等我放假。回家那天一定会拄着拐棍儿在大门口等我。我记得当时我手机上有一款游戏叫汤姆猫。有一次我去洗衣服的空档儿，她偷偷打开了游戏对着猫说话，我去屋里的时候，正听见她说:“我大孙女儿长大了，我不能天天陪着她了，变着花样儿给她做的好吃的她也不爱吃了……我天天都盼着她赶紧回来，总觉得见一面少一面了。”我在转身的瞬间泪目。原来我欠她的陪伴与关爱根本还不完。

  我开始无比珍惜能够陪伴在她身边的日子。给她洗澡做饭洗衣服。像小时候她照顾我一样。我手机里存了很多她的照片，对着镜头微笑的，坐在门口晒太阳的，散步的……我拼命想记录下我不在的每个瞬间。总是在学校翻看这些照片的时候泣不成声。她好像比上次回家又瘦了，走几步路还是喊脚疼……我好想这些病痛我来替她承受，让她继续做我的英雄。

她还是对我倾其所有，把好吃的都留给我自己舍不得吃，背着妈妈偷偷给我生活费，在我最难过低落的时候把瘦弱的肩膀借给我靠。还强撑着身体去给我做疙瘩汤端到我跟前:“尝尝，可香了，我老了不中用了，你要是不想吃，想吃啥告诉我，姥姥去给你买行嘛？”那一瞬间，我抱着她放声大哭。她用干枯粗糙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告诉我“好了，委屈受多了慢慢就长大了。谁都不在，你还有我呢。”原来她什么都知道，最懂我也最爱我。

  我以为她还会陪我很久很久，会每次在家门口等我。我总是想着快快长大，也总是奢望有好多好多时间陪她。

  可她在我丝毫没有准备的时候离开了我，毫无防备的我好几次哭到休克。我不理解说好下一个长假还要给我做红枣窝头的她为什么舍得离开我，为什么连最后一面最后一句话都不留给我？就像我不理解病痛对她到底有多折磨，她明明已经靠对我的爱支撑了那么久。

  在她离开的这五年里，我数不清因为想她哭了多少次。不知道多少次半夜醒来翻身去够她的手。多少次我重新踏上回家的路，我总会在离家不远的地方驻足望很久，可她再也不会拄着拐杖出来接我。可是我还没告诉她，她走了没人保护我，我会很害怕。我的英雄不在了，我再也不敢任性妄为。

  可能很久以前她就跑去玉皇大帝商量好，这辈子护我一程，也同样圆她一个英雄梦。

  可是我还是好想她啊，我希望她可以多来梦里看我，白天我当个稳妥的大人，晚上可以在梦里做回她的小孩儿。

  那个倔强的老太太，请不要嫌弃我的思念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