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的初夏,分外阴冷。小满,不期而至,据说是稻谷灌浆的节气,这一季是否饱满,全靠雨水的滋补。
倚于窗前,看初夏雨纷纷,看故里草木深。这样的时节,适合端一杯熟普,在浓郁的茶香里温习一段唐诗的经典桥段。
少年时独爱边塞诗,向往那种封疆拓土的豪气,更向往辽阔的旷野,那是一种胸襟的表达,散发着阳刚的气质,每一个文字仿佛千锤百炼过,回响着金属的清脆,标榜着男人建功立业的英姿飒爽。在那些年,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瑰丽的场景:残阳如血,大漠孤烟中,将军打马飞驰,追逐人生的豪迈,即使多年征战,羌笛鸣响,有家不能归的大义凛然,氤氲着一种独特的凄凉感,是为悲壮。
后来,我在唐诗里发现了一个新的品类:谪居诗。世事沧桑,政务动荡,人生起落,像浪花一样,翻滚着,前行,消失在岸边,一个人的一生就悄然度过了。在这些颠沛流离的低谷中盘旋,失去了繁花似锦的平台之后,落入草莽江湖里,在高落差中翻腾,往往会撞击出惊世骇俗之作,呈现出与边塞诗同样磅礴的凄凉之气。
《江雪》就是一首这样的诗。我曾在永州呆过四年,我去走访过柳子庙,读完过《永州八记》,但是震撼我的却是这首小诗。
十年前的一个初雪日,我曾在湘江之源:潇水上,独自泛舟,体验一下古人的闲适。永州,一到冬天,显得特别凄凉,漫天雪花飞来时,潇水就陷入了一片白茫茫之中,只感觉灰蒙蒙的天空和望无边际的荒芜。那个时候,我没有感觉到恐惧,内心却有一种强烈的虚无感和孤寂。
若干年前,从繁华京城贬至荒野之城,一朝名臣沦为村野之人,我觉得他内心中不只是愤懑,更多的应该是垂怜,对自己不可控的未来的担忧,他的心中应该是有希望的,不仅为自己,更为天下苍生。
然而在这千山鸟尽的地方,连一个饮酒吟诗的人都找不到,唯有自己把孤独的钓竿抛向水中央,去钓什么呢?名利已是烟云,此刻祈求的应是内心的平静,在世事变迁里寻求到命运的归属,在漫天飞雪里追逐到人生的点滴乐趣,苦中作乐,是对命运的反抗,更是对自我过往的嘲笑。
我一直认为他是在坚持内心希望的人,即使在孤立无援的境地,始终没有放弃。他甩下的钓钩,用时间做鱼饵,只为赢得报国为民的翻身机会: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我喜欢这首诗的简单,更为这种悲怆感所震撼。正如现在自我的处境,置身于低谷里寻找反弹的方向,十年前类似的情境再次出现,而我不会忘怀潇水边我曾甩出的钓竿。
只是,接下来的岁月,我迫切想知道,甩出的钓钩,会钓上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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