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一个人或是尊崇一个人为我们的偶像,往往是因为他的身上具有我们渴望而不可及的气质。翻阅着这本《树之生命木之心》,总是时不时地进入到书中宫殿木匠的世界,单纯一彻,心向往之。
《树之生命木之心》,是作者盐野米松对于日本千年法隆寺最后的宫殿木匠——西岗常一以及他唯一的徒弟小川三夫、包括小川三夫手下的众多徒弟的走访、历时十年才最终呈现的作品。本书共分天、地、人三卷。最为出彩的还是天、地两卷,尽管书中来回有不少观点都在重复之中,但这也同样反映了宫殿木匠这群手艺人最为淳朴的内心世界。在宫殿木匠的世界里,真正重要的不多,但是需要匠人们自己真正去内化理解。这大概也是所谓的“大道至简”吧!
法隆寺在法隆寺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中,西岗常一家族是世代负责法隆寺修整的宫殿木匠,那份关于“宫殿木匠”的口诀在书中被反复传颂。而我最喜欢书中主人公在自我讲述时的语言,除了那些浅显又深刻的口诀,没有一句来自于书本,没有推测,也没有来自别人的理论和说明,一切的内容都是他们自己的经历。
这些语言或文字朴实而有力量,以致于我只想一字不改地分享出来,让你陪我一起感受匠人最为纯粹的精神——
西岗常一的那些话
没有对神佛的敬仰,就没有资格言及社殿的伽蓝。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对佛的敬仰之心,是没有资格言及任何佛寺的事物的。
西岗常一作为最后一位在法隆寺奉公的宫殿木匠,对于自己严格到近乎苛刻的程度。他从一出生就并祖父定为法隆寺栋梁(宫殿木匠最高等级)进行培养,三岁开始就在法隆寺各个“现场”耳濡目染。他为了保持作为宫殿木匠的纯粹,不被钱财等外在所污染,他从不建设民宅,哪怕家里揭不开锅。即便是自己家里住的房子,也是请别的工匠建造的。他始终恪守着祖上流传下来的口诀,一生践行,一生虔诚。
西岗常一站在两千年以上的大树面前,你不会觉得那是树了,就好像站在神面前一样。不由得让人想向他们合十行礼。
在日本建造大型的佛堂寺庙,大都使用高大的扁柏树材。扁柏的寿命一般能达到两千五百年到三千年之间,而杉树是一千年,松树是五六百年。西岗常一曾说,我所有要说的话都和树木有关。树木是有灵性和生命的。因此要最大限度地使树木的生命得以延长,如果是千年的树,那至少要让它再活千年,否则对不起这样的树。而木匠要做的,就是跟树木对话,让它成为具有生命力的建筑材料。
百工有百念,若能归其如一,方式匠长的器量,百论止于一者即为正。
作为一个优秀的栋梁,需要有能把一百个人的心汇总成一股劲的器量。这很像我们现在公司的管理者一样。
要建造一个类似法隆寺这样的大工程,需要有几百甚至上千工匠的配合才行。如果栋梁只管行使自己的权力而无视下属的意见,是不可能建造出完美的建筑的。那么树的生命也就无法尽情绽放。栋梁只有将手下工匠们的工作做好了,才会预示着你要建的工程能建好。没有这个准备工作,不可能有了不起的堂塔的营造。
小川三夫的那些话
小川三夫是西岗常一唯一的徒弟,他因为高中毕业旅行时看到法隆寺五重塔心生敬畏,立志自己也要建出这样了不起的建筑,于是不顾父母反对找到了西岗栋梁请求做他的徒弟,足足等了三年才终于拜入西岗门下。
西岗栋梁与小川三夫我还是更喜欢明治维新时那种“单纯一彻”的精神,无论结果怎样,只要先行动起来,让自己动手干起来,我想我是这样的人。
我们工舍有一条铁的规则,就是“整理整顿”,干活的地方必须干净利落,否则不可能做出漂亮的东西。在到处都是垃圾的地方怎么可能做出美好的东西来呢?
小川三夫这句话,仿若瞬间击中了我的内心。我所工作的办公桌,总是全办公室最凌乱的地方。虽然在需要寻找资料的时候也能及时找到,但每每看到凌乱的桌面心情多少还是受影响的。偏偏每次又不想动手整理,因为觉得过不了多久还是会恢复原样的。
只是如果再认真一些的话,还是应该让干活的地方更干净利落一些才应该的。因为美好的东西,从来不是在凌乱中产生的吧!
鵤工舍在学校里考试,将就得个八十分就算还不错,但在手艺人的世界里这是行不通的,没有将就。开始的时候,总是不能随心所欲,总是做不好,这是没有办法的,因为你并不是在什么都没有的零的位置上,你身上的毛病决定了你其实是在负的位置上。
小川三夫在离开西岗栋梁后,创建了鵤工舍,一个培养木匠以及承接全国各处庙宇建设的地方。他招收徒弟,不管是谁,只要对方愿意来,他就接收。但是进来的人一律都从做饭、打扫卫生这些活开始做起,最关键的每天他们都要磨工具。通过这个孩子们可以尽快改掉各种毛病,让自己处于零点的位置。他一直贯彻着西岗师傅传授的理念:建造堂塔要按照树的癖性活用他们,而带人也一样,要根据孩子们不同的癖性指引他们。癖性无所谓好坏,好好去引导,谁都是很好的人才。
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做过的事情,只有当你站在教育别人的立场上时才会反思,而这一切,都会直接关系到你的进步。
大概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教学相长”。“教”的过程也是重新审视自己技术的过程,思考我们做的是否正确的好机会。
鵤工舍徒弟们的那些话
在《人卷》这部分中,收录的都是鵤工舍的徒弟们一些访谈。尽管我说过这部分并不出彩,但是可以看得出,到鵤工舍学习的大都是慕名而来的年轻孩子。他们有的家里是木匠世家,有的是学校里的问题学生,有的是一直不知道做什么的彷徨少年。但是到了这里,能呆下来的最终都成为其中了不起的木匠一员。
鵤工舍徒弟工作我都是按照师傅交到的做,不太了解社会上的那些事情。社会上所谓的常识也不是太清楚。比如,人来了要上茶、人走了要鞠躬,这些我都不是太了解,只知道工作上的事情。
我不在乎自己的名字是不是被记得,我能挣多少钱,这些都无所谓。我只在乎我做的模型在哪里放着。人,不需要留名,只要把这些建筑留下就好了。一生那么短,将来我不在了,如果有人看到这些模型说“原来还有人做这个”,我就很知足了。
当我正在考虑入门开始这个工作的时候,有人曾经告诫过我:“这个工作,技术是无限的,既没有界限,也没有终点。”这句话一直在我心里,是一股力量一直指引着我精进再精进,完善再完善。我就是在这个力量下面对每天的工作的。
这是一本讲宫殿木匠的书,这也是一本探讨如何工作的书,甚至是一本讨论人应该如何过活的书。随着时代的演变,生长千年的树木正在消失,而作为传承木匠手艺的这个群体,也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思考着关于自己人生和工作的意义。
不管我们现在从事什么工作,我们也会不断思考着自己工作的价值,不分昼夜地权衡着对于工作的付出与得失,自我盘算着是顺应时代洪流的变迁,还是努力站到更高处去审视自我?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正如书中小川三夫所说,他是西岗栋梁的传承者,但他师傅一辈子以“作为法隆寺的栋梁”为尊,这是信仰也是束缚。而他自己却想试着走一条不同的路,他想努力一下,让木匠们在新时代都能吃得起饭。于是他创造了鵤工舍。
而此刻的你我,关于自己的工作,是否也有新的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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