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听闻因曝光鸿茅药酒致毒隐患而入狱的谭秦东医生,出现了精神病症兆。据其妻描述,谭先生回家后时常将自己锁在房间,胡言乱语,偶尔会情绪失控到扇自己耳光,用脑袋去撞墙等自残以及自闭行为。这不禁引人遐想,被捕入狱后,他究竟遭遇了怎样非人的对待。
现在第一世界的国家,监狱都日趋人性化,我们也贵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了,为何监狱仍然充满了旧社会的阴森恐怖?是否衡量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并非经济,而是人性?
而接下来让我感到比监狱更阴森的,是这个日渐扭曲的社会,正义曝光鸿茅药酒的谭秦东,竟然向鸿茅公司道歉了。鸿茅公司也煞有介事的表示接受,并表示撤销对谭的侵权诉讼。
我虽然对这个国家的正义已不抱幻想,但我还是忍不住感到荒唐。这事无异于曝光三鹿毒奶粉的记者,反过来向毒奶企道歉求宽恕,这社会的是非观究竟扭曲到了什么程度。接下去,是否意味着“毒奶粉”仍将恬不知耻地流向市场,然后总有那么一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成为一个又一个受害者?
再来看谭秦东的道歉信,他说承认在标题上用词不周,缺乏严谨性,而用“毒药”一词,是希望对特殊人群起到警示作用。可见他并非真的认为自己错了,之所以道歉,显然是迫于鸿茅公司方面的压力。
在生存面前,尊严这东西是空洞的。他不仅无法为近百日的牢狱之灾讨回公道,也无法为因入狱而造成的心理创伤索要赔偿,甚至还得向施虐者低头认错。
我想最差的世道也不过如此了吧。千古第一冤的“窦娥”,临刑前也不过是咒骂天地善恶不分,错勘贤愚;司马迁因言入狱,仍凛然写下,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电影《白毛女》里的喜儿,面对恶霸黄世仁的欺辱,虽敌不过,但也躲得过。
无论在哪个时代,善恶的界限终究没有模糊,人们只叹世道不公,尽管自身力量孱弱,但对正义的渴望依旧。恶人尽管施恶,却不美化恶。
而现在,竟到了让好人去向坏人低头认错的时代,如此这般玷污正义,我真的很难理解这世道所谓的价值观。它似乎在鼓励人们去妥协,要好人噤声,让恶人继续作恶,让人们相信2+2=5,并在静默中接受它。
然后他们还有正能量这一法器,让你不得不妥协。就如鸿茅公司恐吓谭秦东时说的,如果因此造成一千多人的失业,你承担得起吗?这瞬间就让那些坚持曝光三鹿奶粉的记者们领悟到自己错误,这是在破坏社会和谐,影响经济。因此,曝光地沟油的记者也错了,整条产业链的溃散,起码有成千上万的人要失业吧!
这种生产至上的狂热信念,支配着中国资本。而他们营造的正能量氛围,无非是让每一个孱弱个体,融入这种体系,就像电池一般,提供源源能量;又像化粪池一般,接纳他们产出的任何东西。毒奶粉,毒大葱,毒橡胶跑道,还有塑化剂和地沟油等等,我们一边警惕,一边接受,唯独不能质疑。
谭秦东事件会是一个转折点,他的道歉,是这个社会正义力量的溃败,今后越来越多的人将不敢再揭露社会丑恶。正义是良知的盾牌,一旦正义倒下,良知也将如失去外壳的鸡蛋一般,连表面的坚强都不复存在。
村上春树曾在一次演讲中说,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一枚鸡蛋,我们都是装在脆弱外壳中的灵魂,很多时候都必须面对一堵冷酷的高墙。这堵高墙可能是恶势力,这堵高墙可能是行政体系,这堵高墙可能是司法体系…但在鸡蛋和高墙之间,他永远会选择站在鸡蛋这边。
可悲的是,在中国人的信仰里,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仰仗高墙而苟活。就如抓捕谭医生的小吏,他可以丝毫不顾忌执法的正义性,也无需理会程序的合法性,更不会去思考鸿茅药酒自身的错误。因为他知道,无论发生怎样的错误,在他背后都有一堵高墙可以仰仗。当他看到一枚枚鸡蛋撞向坚硬的墙面而粉身碎骨的时候,他忘了自己也是一枚鸡蛋…
这是所有穿上制服的鸡蛋,最真实的内心世界。在他们看来,清洗满地碎壳和蛋黄清汁,是自己的责任。“搬尸”的“搬尸”,粉墙的粉墙,洗地的洗地,无不以为自己融入了坚硬的高墙内。
在鸡蛋们纷纷迷失信仰的时候,那些坚持与高墙对峙的鸡蛋就越发地弥足珍贵。社会学家帕特•莫尼汉曾说:如果你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家,看到它的报纸上全是好消息,我敢打赌,这个国家的好人都在监狱里。
社会进步的代价,往往是好人在承担。谭秦东用他的正义发声,让公众发现了一个黑心企业;他用三个月的牢狱之灾,告诉公众,我们的法律,不过是少数人的工具;他又用一份道歉声明,让公众看清了这个社会,无论他们如何粉饰和歌颂,都无法掩饰其荒诞的本质。
同时,他也告诉了每一个人,我们的尊严真的很脆弱,在这绚烂的21世纪,连机器人都已开口说话的今天,我们却失去了言论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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