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你穿着素白婚纱,手里捧着一束花,‘笑从双脸生’。我站在一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静静地望着你拖在身后的裙摆,那裙摆行进得缓慢而沉重,大概是由于太多的东西压在了上面,例如曾经,例如分别。
小时候我们虽男孩子气十足,但依旧像平常的女孩子一样,爱漂亮,爱鲜花,爱闪闪发亮的鞋子,爱蓬松的粉色纱裙。但那时一个学校里能穿上纱裙的实在是屈指可数,我们家条件也不很好,所以橱柜里多是布裙。等到长大了,纱裙已是平常人家都买得起的东西,但这时的我们早已不是那两个瘦瘦小小守在爸妈身旁的小女孩了。对纱裙的渴望也被岁月的风越刮越远了。
如今你终于穿上了纱裙,可这纱裙却不是当年的那条了。这条纱裙上承载了太多,也把你从我身边越拉越远了。
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会亲眼看着你被一个男人牵着手,领着走进一个没有给我留位置的世界,但是当我真正经历着这一切时,心中还是难以抑制地抽搐起来。因为这时我才真正明白,你的出嫁意味着什么。它可能会是我们共同拥有的无忧无虑的时光的完结,它可能会带走那个板着脸听我讲笑话的面孔,它可能会让我在郁郁寡欢的时候爬到另一个床头却找不到倾诉的对象……
还有那双故意伸到我鼻子下面的臭脚。
还有睡到一半被踹醒被迫听的那些找不到调的歌。
时光啊时光,难道这些,你都要带走吗?
我盯着你们互换戒指的手,我又看看你对面那个男人。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可能,你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我希望是,我希望他就是那个老天受我委托送到你身边的对的人。我什么事都跟你讲过但唯独这件事没有,因为我知道我讲给你听你是要笑话我的。现在自己想想也觉得幼稚可笑。那年我在念高三,宿舍熄灯后,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等着入梦,突然一个数字就跳了出来――20,你已经20岁了,再不到10年,恐怕你就要成家了。那你未来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骗你?你会不会受欺负?……一大摞问题咂向我的脑袋,我立刻坐了起来,双手握着,像对流星一样,对着窗户许了个愿:‘我姐以后一定要嫁个好人。’许完愿,我下意识地跪在床上,郑重地对着窗户磕了三个响头你会笑我吧?看到佛祖都不下跪的人居然为了这么个小愿望跪了,还磕了响头。可是你别笑我,这个愿望对我来说,不是个小愿望,虽然现在我对当初这个做法也匪夷所思,但只要这个男人是能够陪你走完剩下的大半生的,那我磕的响头和那一跪就算值了。
你到人家家里去可不能像在家那么懒了,能自己干的就自己干,干不了的也试试做做。凡事要勤快些。没有人会为你做好一切等着你――除了家人。
遇事脾气就改改吧,别那么冲,也别忍气吞声,要处理好婆媳关系,这个会有点难,不过我知道你可以做的到。
该学着做做饭了,我和爸妈不会总陪在你身边。
勤洗脚。
宠物就别养了,亲眼见证一个生命从有到无,是最让人心力交瘁的。
开宴了,你们俩端着酒杯喜气洋洋地与客人聊着,我坐在一边,看着。
以前总听别人说,时光是最不留情面的,我总是不以为意,现在它却用更严厉的方式惩戒我的不懂事:它带走了我的青春,它带走了我们的曾经,它带走了门前那株丝瓜藤,它带走了爸妈的年轻,它带走了住在院里叫了十几年的狗。现在,它甚至要带走你。
我知道,它要带走的远远不止这些,甚至会在某个冷清的夜里,抹去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零星痕迹。
那时候,风还会刮,雨还会下,只是屋里少了一份孤独的呼吸。
你要被带走了,带到一个没有我在一旁死皮赖脸的地方,我知道你害怕孤独,那就把我们的回忆带上吧。
看着你穿上白裙坐在车里渐行渐远,我内心便刮起了狂风。我张了张口,对着你的身影呢喃:
姐,别忘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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