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弟弟打电话：“大姐，我过去看看二姨。你一起吧！”

跟他确定好时间，和需要准备的礼品，就去了商场。原本，今天的计划是上午给女儿买衣服，下午回娘家。

见面，他先跟女儿算了一回旧账，甥舅俩笑闹得快乐。只在看我的时候，他目光中还是带了一丝落寞。年近四十的人了，还留了几分孩子气的依恋。

记得结婚后的第一个年，三十早上，弟弟就打来电话：“大姐，你回家来过年。你回来过年。嗯，你回来！”无需细听，已带了很明显的哽咽。

老妈在旁边劝解：“她结婚第一年，必须在婆家过，这是有说法的。明年，明年她回来过年就行了，到时候你姐夫又不一定在家。”

我在这边听得也是泪盈盈。其实，即便他不打电话，我也已经心神不宁。结婚前，我带高三，还当班主任，根本没有时间与婆家人相处。想到要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与一群不熟悉的人共处一室，我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我安慰他：“初一下午我们就过去。吃完午饭就去啊。”

老公也在旁边附和：“我们初一早吃饭，吃完就过去。我给你带点儿花（烟花），晚上咱们一起放。”

我伸手推他一把，他这是哄孩子呢？真是的！

挂电话的瞬间，听见一声清清楚楚的抽泣。

我比弟弟大七岁，是我抱大了他。那时候，父亲在外打工，母亲要忙地里的活儿。趁我放假在家，她还要加班去石渣场装车，挣一点零用钱。

弟弟小时候容易受凉肚子胀，我不知道是衣服增减不及时，还是喂给他的饭汤温度不合适。只记得他会哇哇地哭，手脚用力，哭得浑身颤抖。

后来，我学会了给他揉腹按摩。先把两只手快速对搓，搓到手心发热，轻轻按住他的肚脐，顺时针按揉。

小小的人儿，会在胀痛缓解后停止哭泣。他满脸泪痕，大眼睛因为哭泣似罩了一层薄雾，泪盈盈却格外灵动。一旦跟我视线交接，他就赶紧灿烂地笑。看见我也笑，他就乐得手舞足蹈。

十来个月，他就学会了淘气。他会扯掉袜子，把脚努力伸到我跟前，嘴里发出邀请的咔咔声。我知道，他是想让我闻他的小脚丫，再假装被臭味儿熏倒。每次我皱眉捂鼻子，他就哈哈大笑。

三四岁的他，特别臭美。夏天，他会无数次洗脸洗澡，只为抹我的郁美净。无论什么时候抱起他，都是香香甜甜的味道。不过，我家隔两三天就要买一次香皂和郁美净。

他胸口部位怕痒，我就借着闻香，用头顶住他的胸口轻轻转动，他大笑求饶。他十岁之前，这是我们每天都要上演的节目。

五六岁，他和小伙伴打架。脸上带着条条泪痕，却假装若无其事。只是，装的时间有点短，在我用湿毛巾给他擦脸的过程中，就忍不住委屈痛哭。

他长得像个漂亮的小女孩儿，白净的皮肤和精美的五官，引了村里的小女生每天聚在我家门口。问，就是要等他一起上学。

中考发挥失常，在父母面前，他似是满不在乎。看见我回家，叫一声姐，眼泪就夺眶而出。

与父亲赌气，本不擅长数理化的他，异常执拗地报了理科。劝阻无效，我只能告诉他，感觉吃力了，就赶紧转文科。他低头不语，我看见一滴泪隐入他的衣襟。

高二下学期，他打电话说要办休学。我请假去了他的学校，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心如刀割。短短一个月时间，原本挺拔健美的他，异常瘦削，还有几分佝偻；曾经晶亮如星的双眼，迷茫且无神。

我给他办了转学，换到我上班的学校，同时安排他转了文科。那是他如鱼得水的一年，每个老师都啧啧赞叹他的文科素质。

他的脸上出现了笑容，也越来越自信。麻烦的是，他揪着腰上的肉，怪我强迫他吃得太多。那皱起的鼻子，委屈的眼神，分明就是在撒娇。

大学三年，他和同学各种尝试做生意。我反对，担心他呜了学业，但是老公支持。他说：“我小舅子，我乐意支持！”

我问：“你姐夫给你多少钱？”

他摊手：“不能告诉你，这是我和姐夫的秘密。”

而今，他没能叱咤商场腰缠万贯，也没能兑现承诺送我一辆宝马，但是，那又如何？

他有自己的小家庭，有相恋多年的爱人，有喜欢且擅长的职业，有互相牵挂长久陪伴的温暖亲情。

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