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半梦半醒里挣扎出来,脑海里的散乱画面有秩序地清晰起来,那梦中皱缩着的、难过的心再由理智重新占领。
看看时间,方才觉察到又到了四月了。
又是一个思念的时节。偏在这万物新生的季节里,有这样一个让人想起秋天枯黄杂草的节日。
我想起遥远南方的那个山村里的一栋老房子;想起由那栋老房子为原始坐标架构起来的时空,想起它的延伸——往后,向前,平淡无奇的生活;想起来山坡上那座小小的、寂寞的坟萤,清明花和野草应当长势不错。
梦里那日。在县城医院打了十来天点滴,终于出院那天,我同他一起步行回家。没有多少话,他依照习惯背着手默默地一路走,我刻意放缓了步伐等待。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明白,我知道他的病,他的未来——他自然也明白,虽然我们什么也没同他讲。虽然之后他还是固执地用土制的草药涂抹他布满脖子和胸口的肿块,而我也竟因此增添了一种治愈癌症的虚无的希望。
临到家的时候,他突然在一个音像店门口停下来,我回头问他怎么了。
他说:你先走吧,我休息一下。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我意识到,事情比我想象的要更糟糕,而我并没有做好准备。
我背你吧,我说。
他摆摆手示意不用,顺势坐在了音像店门旁的台阶上,平整呼吸。
于是在这样一个被拒绝的建议里,所有的时间飞逝,古老的星芒暗淡,新生的星云绽放。四月蓬勃遇见了十月枯亡。
我忽而又想起了,我为何会有这样的半梦半醒。分明几个小时前还在查询着回家的车票,计算着这趟乡愁大概是几张薄薄的钞票。
由我的生命里来,在他的生命里去。
这样薄薄的,这样厚厚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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