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

        张飞坐了下来，他并不是累，只是紧张，紧张中带着顽固的害怕。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怕看到一个熟人，更害怕熟人看到他。他埋下头躲避人群的目光，虽然来来往往的人只是赶自己的路，他还是觉得有人在看他，人群的目光像箭一样射向他，并且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他左手中指挂着一个黑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条中华牌香烟，左手放在膝盖上，左腿不停的抖动来缓解紧张。

        秋天临近，夏日的高温却依然不依不饶。他抵不住高温，坐了3分钟起来重新向前走，这3分钟，让他觉得被无限延长了。他故意放慢脚步，自尊心像一块巨石挡住他前去的道路，现实又逼迫他推着巨石前行。他走过一座大桥，看着太阳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河面如同儿时的记忆般美好，河道两边的房屋鳞次栉比。

      他终于走到他亲戚家的楼下，他亲戚家是一栋以前自己建的老房子，老房子前面现在修了一栋高楼，挡着了老房子的一半。从马路要走十几步楼梯才能走到一楼。他抬头望了一下，以前一楼门口的老态龙钟的核桃树已经不在，二楼窗户敞开了一扇，他目光看向窗户，又赶紧缩回来，害怕亲戚突然出现在窗口。

      他走上楼梯，来到一楼，又转到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口，这里有一扇不锈钢铁门，门没有锁，他叫了两声，没人回答，便直接推开铁门，通过一条5米长的走廊，走到亲戚家入户门口。门半掩着，他正要敲门，门突然开了，他的亲戚笑脸盈盈的给他开门，拿出一双蓝色拖鞋给他。他换好拖鞋，随着亲戚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

      你爸爸给我打电话说你今天要来。我一直在等你。我说怎么快中午了还没有到。他亲戚坐在他的左边对他说道。

      不好打车，我坐的公交车来。他撒谎道。

    马上开学了吗？他亲戚点燃一支香烟问道。

      他看到他亲戚抽烟，才想起手里拿着的香烟，他双手递给他亲戚，十分紧张的说，这……这是给你买的一条烟。

        你这用不着，开学学费都还不够。以后不用买，我现在抽烟抽的少，酒也不敢喝。他亲戚大声笑着说道。

      你经常帮我们家里忙，这点不算什么。他学着大人的语气说道。

      马上大三了嘛？他亲戚问道。

      是的，马上大三了，还有几天就开学了，爸爸他们工地上没有发出钱。他向他亲戚解释到。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脸上发烫发热。

      你爸爸说了的。我就是在屋里等你。他亲戚说着转身走进挨着客厅的第一个卧室。

    他心想终于要结束了，他看着他亲戚进去，出来。手机拿着一个钱包。他亲戚叫他过去，他小跑过去。他亲戚打开钱包，拿出一张卡，对着他说：走，我去给你取钱。

      他刚有一点放松的心又被拉扯起来。他以为他亲戚直接给他拿钱了，没有想到还要去取钱。这附近没有银行，只有河对面有一家邮局。他又要把刚才的路走一遍。他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只能装作感恩戴德的脸说：好的！好的！

        他一路走在他亲戚的左侧，一路低着头和他亲戚说话。再次路过大桥，他感受到的只是火一样的太阳扎在头上，脖子上，全身。他陪着他亲戚走进邮局，马上一位身材高挑，穿着工作服的女生堆着笑脸迎上前来。

      工作人员对他亲戚嘘寒问暖，看的出来两人认识已久。他亲戚转过头说：我来给他取点钱。工作人员用目光扫视了一眼他，他感到那目光里充满了疑惑，轻蔑。转而她又堆起笑脸，带着他亲戚走到柜台。他拘谨的站在邮局门口，手足无措，无处藏身。

      他亲戚取了五千块钱给他。他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将钱装进信封，再把信封转进裤兜，拉上拉链，右手紧紧捂住裤兜。他亲戚回头给邮局工作人员打招呼说谢谢，他又注意到异样的目光。他在心里想，她肯定知道我在借钱，所以对我的目光充满轻蔑。我隐藏的秘密现在被人一览无遗，真是太丢人。

      他跟在他亲戚身后，走出邮局大门。他鼓起勇气送他亲戚回家，他亲戚说，不用。我还要去滨河路转路，你先回去。

        他说道：这么热还要去转路嘛？

      他亲戚说：那树下不热，我去看看有没有人斗地主。

      他说道：那好。谢谢你了。爸爸说了工地上钱一来，就马上还给你。

      他亲戚说道：不急不急。

      他和亲戚告别后，他走过马路，拦下一辆出租车钻进去，车子马上汇入到车流中，向车站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