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两千二十年,新春伊始,我被困在了家里面。
他们说我们又被瘟疫包围了,我和许多平凡的人一样,获得了一个漫长的假期。
时间久了人都会有麻木的取向,我胡猜自己已经在某方面病入膏肓了,可我又没有神农先生那样的身躯,只被一幅臭皮囊包着,连哪儿出问题了都不知道。我不会相信医生的,他们只会围着我皮囊转圈,修修补补,没什么用的,丢掉它我都不觉得可惜的,所以我只能臆测我的病情。我每天都会吃些粘稠的液体,除了小米之外还有许多我不认识的谷物,这是要干嘛?我草草应付掉,觉得一切都不可相信。
我家门前有条河,河边呢有一片野地,坑坑洼洼的,约摸有半个篮球场大吧,这是我在故乡的乐园。我的脚每天醒来都会比昨天更重一些,旁边人都看着我吃力并0.5倍速的走路的样子是件很煎熬的事,越想忽视他们,他们就越叫嚣,我在心里大骂:“苍生皆刍狗”倒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与我理论的,反倒是每一个人都三五成群,对着我窃窃私语,不时还会捂着嘴巴窃笑。
逃离!这是我不能决定忍受的。我拔起腿就跑,可脚重的厉害,只能两条腿向外撇着跑,像只鸭子一样,这种丑态他们都能看见,太阳光照得晕眩,我也能从地上的影子看到我奔跑的姿势,身后是他们再也憋不住而发出来的笑声,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没有一个人的脸是没有笑到变形的。
没什么能再比站在土地上更踏实。
那还真是块宝地,站在那儿就能看见一条脏兮兮的小河,随手捡起大大小小的土块,扔到河里,溅起水花,抑或放在手里捏碎,等一阵风,慢慢从指缝划过,激起一阵扬尘,运气好的话,会有破碎的砖头,扔到河里,激起的水花会大一些,技术好,水面上还会有一排水漂儿。我蹲在那,尽量减少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的面积。没有人尾随我,我记得很早以前,他们总爱一路跟着傻子,尾随着说笑很久。现在没人有这个习惯了还是我在他们眼里远不如一个傻子有趣,谁会在意呢?相比而言,我宁愿一个人也不想一举一动都会引来他们的嘲笑。每天在通往乐园的路上我都受尽冷眼,我以为长久会习惯,可最后总是骂自己适应能力差。我在那儿可以看到每株草的茎叶,可以看到任何风吹草动,可以看见浑浊的河底。我在那想,或许我适合做个渔夫,可以看见每一片水里有没有游动的鱼,如果我成为一个好渔夫后,他们会不会对我热情点呢?
下午茶的时间,太阳并没有很刺眼,但我比以前每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都更想睡去。我顺从的闭上了眼,听说闭着眼的瞎子看到的是漆黑一片,而正常人闭上眼却仍能看到光亮。我愈加强烈。愈来愈强的光照射着我,但并没有很热,我一滴汗要流出来的欲望都没有,这可能是独有天堂的召唤。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死死地贴在土地上,如果就这样倒下去,一定会闪了腰,既然要去,也要死的体面。恍惚中,我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到屁股上,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猛地向后坐下去,两只脚像弹簧一样被弹了起来,我重重地躺在结实的土地上,四仰朝天,空气均匀地包裹着我,此刻的风和阳光也都很善良。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我渐渐听到声响,好像越来越多的人得知了我的死讯,大家奔走相告地来围观我。我苦笑,默默地和他们说了再见,却飞不走,难道我还留恋人世间?
我听见一声清脆的开门声,我好像被人推去某个地方,这地方就是停尸间了吧。或许我的肾和角膜还能用,如果他们想要,就拿去好了。
我终于被停下了。第一次躺在停尸间的感觉很奇妙,我本以为会静的吓人,但并不是,我真切地听见了有人在说话,有人在交流,原来逝去的并不会真的逝去,只是在另一个世界开启新的人生。我迫不及待地,吃力地睁开了眼,洁白的天花板,中央的吊灯,普通房间里的陈设,旁边还站着他们。我来不及多想,他们就七嘴八舌的围上来,叽喳个不停。
“你小子终于醒了,妈的,人家一天几十个包皮手术就你小子死活要求全麻,人家比你晚做的都比你醒来的早,他妈的,来让大爷看看没伤到脑子吧!”
“是啊是啊!”
“你说这孩子胆小的!”他们互相附和着。
我瞪大了瞳孔看他们在我面前张牙舞爪,下面凉飕飕的,像涂了清凉油一般。
最终,我穿着裙子出院了。
疫情是真的,乐园也真的存在,不过……
不过当我脱下裙子,穿上裤子,有勇气走出门去的时候,却发现我的乐园已经被人打理过了,他们要趁着时节,在那种上蔬菜和庄稼。一对老头老太太佝偻着在浇水,我没有走上前,匆匆走过,仿佛和它没一点交情,我再没有踏上那片让我无比踏实的土地。
发生的我都记得,我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幻觉。夜已寒了,我认定:长时间包皮过长导致的心理自卑和全身麻醉导致的精神刺激是我产生幻觉的原因。我一把拉过被子,趁现在睡,仍可以赶得上看明天初升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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