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小时候,家门口,有一棵枣树。
不是诸多文章里所描述的那种歪脖子树,它直直挺立,没有多余的枝丫分叉。它不高,不大,甚至,结的枣儿都是酸涩的,可我就是莫名喜欢它。
其实村里枣树很多,离它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就有一棵高大壮硕的树,结的果儿又红又甜,还很多。仔细算来,我家门口那棵,算是我见过的枣树里面最寒碜的了吧。
可我就是喜欢它,哪怕它看起来不怎么好看。闭上眼睛,我依然能描摹出它的样子,黑黢黢的树干,坑坑洼洼的树皮,浑身是刺的小枝,以及,只有指头大小的叶片。
初春,很多树都陆陆续续伸出芽儿来,可只有它——我的枣树——依旧沉寂,光秃秃的树干在一片青翠之中尤为明显。待到周围的树逐渐变得苍翠,它才不紧不慢地吐出三两嫩芽,在阳光下看起来恍若透明。
及至初夏,枣树才开始开花,黄绿黄绿的,很小一朵,聚在一团,甚为可爱。那段时间,在树下站着,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觉得心里万分舒畅。那是一种淡淡的清香,没有栀子的浓郁,也不似槐花清甜,就只是淡淡的香味,还带着些许叶片苦涩,却让人很安心。
我最喜欢的,不是枣儿成熟可以吃的那一刻,反而是花谢的时候,这时候花已枯萎,轻轻一碰便会掉下去,也没有小时候最怕的蜜蜂。站在树下,一阵风轻轻吹来,就像置身于一片花雨一样,头发上,衣服上,地上,满满的都是萼片,我就在花雨中一圈圈转来转去,从这头跑到那头,直到听到母亲叫我吃饭的声音,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小跑回家,家里人一看我头顶上的东西,就噗嗤一笑,而我一脸懵懂的样子让他们不由得笑得更欢了。等终于消停下来又轻轻帮我拂去,牵着我去洗手。
吃枣儿的季节,也是家里最忙的时候,忙着秋收。我人小,帮不上什么忙,就搬个小凳子坐在枣树下,看他们忙着割稻谷,忙着打谷,忙着翻晒。有时候一个人待不下去了,父母又忙得没办法,他们就会给我折一根枝条,上面挂着几个十几个小青枣儿,我拿着枝条吃吃玩玩,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等父母闲适下来,冬已经到了,枣树又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冬天的枣树别有一番风味。小时候家里还会下很大的雪,清晨起来,到处白茫茫的一片。拉开家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棵枣树,远远看去,棕黑的树干,树枝却是白色的,看上去却并不会觉得奇怪,反而觉得有一种美感。有时候调皮一点,撮个雪球,朝枣树砸去,十次里最多有个一两次可以砸中,树上的雪漱漱落下,仿佛又下了一场大雪。
待到玩累了,就回到小隔间,那里,父亲早已生好了火,橘黄色的火焰在空中跳动,赶紧抖落身上的雪,小跑过去,瞬间就感觉到了一股暖气,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烤火,闲聊。母亲时不时加一两根柴火,父亲则翻烤着几个红薯,有时候是几颗花生。父亲烤红薯的手艺很好,虽然就放在火边,却从来不会糊,香香甜甜的,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我每次都急不可耐地咬上一大口,却被烫得嗷嗷大叫,又逗得父母捧腹。
前几年,村里修路,很多树都被砍了,包括家门口那棵枣树,据说当时我还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可最终,它还是成了下一年冬天的柴火。
我至今还记得,那棵树结的枣儿,很小一个,青色的,咬上一口,也是涩涩的,不甜,可我还是吃了十来年,并且,乐此不疲。
前几天同母亲聊天,聊到它,母亲说,那棵枣树,是我出生那年,我父亲亲手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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