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石卜小学偏远冷僻，生活艰苦，但杜林从镇校调到那里时，还颇自傲了一阵。因为他是被当作“教学骨干”去充实那所学校师资力量的。而且石卜小学的老校长对他也极为看重，叫他当了毕业班班主任。他工作热情高涨，往往忙得连星期天也不回家。
然而时过不久，一位同事向他透露了调动内幕：一位新当选的副镇长的小姨子从某山区调出来挤了他的名额。杜林如雷轰顶，一时变得颓废起来。
于是，他每日只是按日课表上课，有空就往村外的溪边跑。溪滩上有块扁圆的大黑岩，杜林静坐其上，面对着青山绿水，他觉得可以暂时忘却人世的险恶和烦恼。
有一天，杜林照例坐在黑岩上，出神地看着水底五色斑斓、绚丽可爱的鹅卵石，蓦地起了收集它的念头，便跳下水捞了一大堆。望着这些各具神韵的鹅卵石，仿佛找到了新的寄托。
从此，杜林几乎每日都要往溪边走走。很快，他的书桌上、书架上、床底下，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鹅卵石。他的高雅情趣还感染了学生。他们本已沉重的书包里也往往塞有几块鹅卵石。有的还往讲台的抽屉里悄悄放上一两块，杜林都不声不响地收受了。
这天，杜林又来到溪边，一看到发浑的溪水，他才记起早上下过一场暴雨。他看到那大黑岩还整块露在水上，就一个箭步攀了上去。脚上的溪水一改往日的柔媚缠绵，如脱缰野马，咆哮着。不知过了多久，杜林在涛声中隐约听到一阵阵喊声，声音很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既有成人的又有孩子的。终于他听清了，是在喊“杜老师”。“叫我？”他有些莫名其妙，想上岸去看个究竟。突然他发觉溪水正在暴涨，他立足的大黑岩四周的沙滩已被湍急的洪流吞没。他脱了鞋准备涉水上岸。这时喊他的人们到了，他们都是他班里的学生和家长。在一阵“别动”“别急”“别怕”的嚷嚷声中，两个学生家长早已跳入水中，几步来到岩石边，不容分说，便将他四脚朝天抬上了岸。
一个家长对惊魂未定的杜林说：“上游的洪峰刚到哩，要不了一刻钟，那块黑岩就没顶了。”杜林看去，那块大黑岩只露出水面尺许了，好险哪!
原来，放学时，杜林的几个学生见老师又往溪边去，想到洪水很急，担心极了。他们的父辈熟悉溪流的脾性，听说了，怕出意外，忙和孩子们一起寻来了。于是，杜林像个孩子似地被学生和家长送回到学校。晚上，他看着满屋的鹅卵石，仿佛又听到不绝于耳的涛声中的呼唤。他痛心疾首，想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自己的调动也许是有人以权谋私，然而与学生又有什么相干呢？可不能误人子弟啊！
第二天，杜林在美术课上把这些卵石分给了学生，和他们一起琢磨、粘贴、着彩，创造一幅幅美丽的“鹅卵石画”
以此他牢记涛声中的呼唤。
本文发表于1994年7月30日《浙江教育报》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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