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以后,一列“闷罐子”军车把生子们送到了云南边境的一座军营里。刚一到这里,生子就感觉到了这里与众不同的气氛,除了耳边时不时地能听到不远处的炮声以外,这里的人的眼神都与别的地方的人不一样,坚毅又有些阴冷,生子想,这也许就是“百战余生”的老兵的眼神吧。
命令很快就下来了,第一仗由生子他们中队来打,任务是越过战线,拔掉越南人设在反斜面上的一个特工据点。这个据点设置得很刁钻,开口向着越方,我军的直射和曲射炮火均难以对其进行打击。越南人利用当地的喀斯特岩溶地貌,把一个天然的溶洞建成了一个可容纳几十人的藏兵洞,并以这个藏兵洞为依托,不断地派出小股兵力,对我方进行越线骚扰,给我方浅近纵深的目标构成了严重的威胁。因此,上级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一支小部队,拔掉这颗钉子,彻底消除这个特工据点对我方的威胁。
接到命令以后,张杰带领着刘军、生子等战斗骨干,开始了仔细的战前侦查工作,不仅把侦查科转来的情报反复研究了好几遍,还找了当地的老乡,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核实对面的地形、地物的情况,接着就是带着全体参战人员按照制定的作战计划反复的演练,一遍又一遍的演练把所有的人都弄得筋疲力尽,浑身酸疼,张杰还不断地给大家出难题,不是一会儿说这个负伤,就是一会儿说那个的枪故障等等,层出不穷。一直是这样,直到第5天的时候,生子有点忍不住了,发了几句牢骚,没想到让张杰听见了,上去就是一脚:“你给我闭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个道理不懂吗?”吓得生子一缩脑袋,赶紧跑开了。
几天的训练下来,所有人对自己以及其他人的任务、跑位、协同都已经是烂熟于心,甚至都成了下意识的反应。一周以后,张杰终于下令:“今天训练暂停,各单位带回,整理内务,休息。”
当天晚上,所有人整理装备,领取弹药,11:30部队出发了。简段节说,由于准备、训练充分,各部的协同非常流畅,战斗的进行就像演习一样,完全按照事前计划的剧本进行,不仅出色的完成了任务,而且全体人员除了支援分队的一个兵崴了脚,造成踝部骨折以外,几乎无伤亡。
战后开总结会,大家因为刚刚接到上级的嘉奖通令,又由于这次任务完成得顺利,最重要的是几乎无伤亡,所以大家心里都非常高兴,可走进会场一看,就见张杰黑着一张脸,坐在桌子的一端,本来就不大的一双眼睛眯着,冷冷地盯着大家。大家被张杰盯得心里都有点发毛,又都有点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的刚坐下,张杰发话了:“把脸上的笑纹都给我收回去,怎么着,刚打了一仗就飘起来了?”张杰眯着眼睛又把在座的每一个人扫了一遍,“我们这次是把任务完成了,伤亡也很小,可是这不是因为我们有多强,是因为对面不了解我们,让我们抽冷子给了一闷棍,你们要是为这个就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那下一次倒霉的就是你们!”
说道这里,张杰停了一下,点了支烟,冲着生子说:“赵春生,你们火力分队是怎么回事?占领射击阵地以后,多长时间枪才响?还有,压制射的要领都忘了吗?应该打几发的点射?再有,你那叫精度射吗,弹着点比散布射都大,训练时教的要领都就饭吃了,顺屁眼儿拉出去了?”接着,挨着个儿的点名,挨着个儿的骂,直把大伙儿都骂得蔫头耷脑才罢休。
最后,张杰说:“回去都给我写一份总结,不许提成绩,只能讲不足,把这次战斗的失误和缺点都给我找出来,还要把今后怎么进行针对性训练的方案给我写上!散会!”
散会后回到营房,每个人都认真地作了总结,没有一个人敢提成绩,都认真分析了这次战斗的缺点和不足,并提出了针对性训练的方案。接着就又开始了紧张的训练。
这样过了一年多,大小打了几十仗,在张杰的指挥下,次次都圆满的完成了任务,而且,除了有两个兵被越南人的地雷各炸掉了一只脚以外,全中队都完整的活了下来。但其中有一次,生子对张杰的指挥提出了异议,那是在一次战斗中,生子觉得凭中队自己的火力就可以消灭掉面前的这股敌人,张杰却命令呼叫炮兵,打了一个覆盖。事后开总结会的时候,生子提出了这个问题,张杰当时没言语,散会后张杰找到了生子,俩人找了个小土堆坐了下来,张杰递给了生子一支烟:“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自己独立消灭敌人和呼叫炮兵在上报战况的时候上级感觉不一样,可你想过伤亡吗?杀敌立功是每一个军人的渴望,没有荣誉感的军人就不配称作军人,但是,作为一个指挥官,我更希望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把你们都完完整整的带回去,因为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身后都有一个家庭,对于这个家庭来说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替代的。你将来也要带兵,所以你必须要多想一些,多想一些勇敢以外的东西。”说完了,张杰站起身,在生子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用脚踩灭了烟头,走了,留下生子一个人坐在原地发呆。从此以后,在生子的心中,张杰成了一个亦父亦兄的存在。
轮战的时间即将过去,虽然还没有正式下命令,但是,凭着老兵敏锐的嗅觉,大家都知道时间不会太长了。这时,上级下来了命令,命令张杰去昆明步校的一个“中培”教导队报道。谁都知道,这是张杰要提拔了。先去步校学习,之后肯定是升迁。
临走的时候,生子、刘军和一些班排长们为张杰饯行,席间,张杰喝多了,端着酒杯,泪水潸然:“我对不起那两个丢了脚的兄弟,那条小道我是应该能看出异样的,要是我不让走那条小道,那两个兄弟就不会丢了脚。”生子也喝多了,恍惚间生子觉得,父亲的脸和张杰的脸不断地幻化、重合。
不久,上级又派来了一位新的中队长,这人姓苏,是个红二代,父亲是个开国元勋。军事素质很强,上过军校,文武全才,就是有点“天下滔滔,舍我其谁”的狷傲。
本来部队马上就要移防,应该是不再出动了,可是,在新队长的强烈要求下,中队又获得了一次出击的机会。
这次的任务是捕俘,为了印证侦查科的一份情报,需要抓一个越南兵。任务下来以后,生子觉得这个队长和张杰的风格不太一样,张杰是先反复的研究情报,然后是勘察地形,地图也看,但不像这位队长,侦查科转来的情报匆匆看了几遍就丢在了一边,只是在地图上反复的勾勾画画。作战计划也是线条比较粗,应急应变计划也是就简单的几条,特别是张杰在战前非常重视与友邻炮兵部队的协同,经常是反复沟通,制定详细的协同方案。当时,由于越南人使用的通讯器材大部分都是我方援助的,与我方的制式器材相同,而且越南军官有很多是在我方军校中受过训,能听、能讲汉语,这给我方的明语通讯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为此,我方也发明了很多应对的办法,比如:张杰就与炮兵部队商定:每次战斗都规定一个暗号,而且暗号只使用一次,下次战斗必须更换,此外,在地图上标定好各个地点的方位、高程等诸元,做到炮弹随叫随到。上次说到的张杰命令呼叫炮兵覆盖的战斗就是:张杰命令呼叫炮兵,通讯兵叫通以后,只说了三个字:“野猪,3。”十几秒以后,一群炮弹就落在了越南人的冲锋队伍中间,而且落点非常准,完整的覆盖了越南人的冲锋队形。连补充射击都免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张杰他们从容不迫的撤出了战斗。
但是这位队长则不同,友邻的炮兵部队倒是去过一次,正经事没聊几句,净扯了闲篇儿了,而且把人家聊得是很不高兴。战前训练也不像张杰那样严格、苛刻,随意性较强,弄得生子、刘军和那些班排长们都有点不得要领,心里没底。
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天晚上,所有参战人员整理好装备,领取了弹药,按事先规定的行军顺序,悄悄地向越军控制区摸去。
开始的时候非常顺利,这些人毕竟是参战一年多的老兵,又经过张杰一年多近乎魔鬼的苛刻训练,部队准时到达了指定的位置。这是一个山里的小寨子,越军在这里驻扎了大约一个连的兵力,附近还有两个差不多大小的寨子,也各驻扎了一个连的兵力,三个寨子呈近似“品”字型排列,每个寨子都建有一个竹制的高高的瞭望塔楼。
此时,天已经渐渐亮了,远山近景都笼罩在一层轻纱般的薄雾中。这次的任务比较简单,只要抓一名驻扎在附近的越南军人即可,所以,计划是:夜间潜入,清晨设伏,主要是对那些出营樵采、办事的单个目标下手。这样做的意图是,捕俘目标即便失踪,也不会马上被越军察觉,能为捕俘部队留出较充裕的撤退时间。
各分队按计划就位后不久,一个越南兵就进入了大家的视线。就见这个越南兵没有武装,只是手里拎着一把当地常见的砍柴刀。这时,苏队长下达了命令:“捕俘组前出,执行捕俘任务,其他各单位按计划展开。”生子听了一愣,以前跟张杰也执行过捕俘任务,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张杰是绝对不会下达行动命令的。曾经有一次,生子不解,还问过张杰,张杰告诉他说:“看见他手里的柴刀了吗?这种刀非常锋利,人一旦被惊扰,本能的就会挥刀乱舞,很难控制,一旦失手,很容易造成伤亡。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有急躁情绪,必须要有耐心,尽量选择对方反抗能力最弱的时候下手。”结果,在张杰率领的7、8次捕俘任务中,有2次是对方正在拉屎,一次是对方正在撒尿,剩下的,不是对方正在整理柴火就是正在打水或穿、脱衣服,总之,没有一次是对方手里拿着利刃,或正在砍柴的时候执行捕俘任务的。所以,生子一听苏队长命令现在就出击,觉得有些不妥,刚想过去说几句,劝谏一下,就觉得有人扥了自己袖子一下,回头一看,是刘军。刘军对生子瞪着眼摆了摆手,凭着俩人多年形成的默契,生子立刻就明白了刘军的意思:出击时机的事,一两句话说不明白,而且这时最忌讳动摇指挥官的指挥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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